江城那边的两个姑娘，倒是不用夏禹特别挂心。有柳熙然在，那丫头精力比自己还旺盛，更何况遇到正经事时她从不掉链子，照顾人自然也无需担心。
饶是如此，夏禹回到淮州后还是直奔学校。抵达时，课间跑操已经结束——回程的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他没急着上楼，而是站在教学楼旁靠近小卖部的空地上，等待着跑操结束后的人潮涌来，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寻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队伍还没完全跑到教学楼前就已逐渐散开。夏禹的视线快速游弋，很快便锁定了目标——顾雪正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唇角含笑，安静地听着身旁几个女同学说话。
仿佛心有灵犀，正低头听人说话的顾雪脚步忽然一顿，若有所感般抬眼望来。视线相接的刹那，她清澈的眼眸微微弯起，泛起温柔的笑意。
她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几个女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见到夏禹，都露出了带着点揶揄的笑容。韩璇甚至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
顾雪便从原本流向教学楼的人潮中轻轻剥离出来，转身朝夏禹所在的方向走来。这个方位靠近小卖部，往来学生也不少，略显喧闹。
然而，周遭涌动的人潮与嘈杂的声响，却仿佛自动消融成了模糊的背景。他们的目光穿过纷乱的人群，稳稳地落在彼此身上，未曾偏移分毫。
顾雪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
“夏同学，”她声音轻柔，带着跑操后轻微的喘息，“请假的时候，不是说手臂旧伤需要复查？怎么今天看起来...”她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回他脸上，“连个‘道具’都省了？上周好歹还知道戴个口罩遮掩一下呢。”
夏禹被她这略带调侃的“问责”逗笑，很自然地转身，与她并肩朝小卖部的方向缓步走去。“那...我现在去医务室借卷绷带缠上？还来得及吗？”
他配合着问道。
“算了吧，”顾雪轻轻摇头，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得更仔细了些，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怎么...”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关切意味明显，“眼底有点青。昨晚...没休息好？”
她注意到了他眼睑下那层淡淡的阴影，虽然不算严重，但结合平日里夏禹从容笃定的模样，这点倦色便格外明显。
她太了解他了，若非真的疲惫或有事烦心，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痕迹。
两人走进小卖部旁边相对安静些的林荫道，午后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叶过滤，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还好，昨日去祭奠了两位长辈，她们确实需要发泄一下情绪...”夏禹斟酌着用词，尽量让每句话都如实。
顾雪显然理解到了另一层，轻轻叹了口气。“毕竟...逝去的都是至亲，心里肯定不好受。”
“呃...嗯。”夏禹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随即转开话题，“和柳叔聊了不少。他私下给熙然准备了四十万，说是给她未来傍身。”
“夏同学有压力了哦...”顾雪抬眼看他，眸中含笑。
“一百六十万呢...”夏禹轻叹。
顾雪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瞥了他一眼。
“不过清浅姐倒是给自己找到了新目标。”
“新目标？”顾雪好奇地仰起脸。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卖部方向的楼梯走去，夏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向上，隔开下楼的人流。
“嗯，”想到唐清浅那一本正经宣布要“锻炼身体”的样子，夏禹笑意更深，“她决定开始锻炼了。”
顾雪先是怔了怔，“怎么突然想起要锻炼？”
“说不愿意被柳熙然比下去。”两人走上二楼，继续朝小卖部里走。
“那她想超过熙然姐...可有点难，”顾雪说得含蓄，眼里却漾开笑意，“熙然姐平常那劲头，估计也只有你能陪她练到底了。”
夏禹在冰柜前挑了两瓶不同口味的优酸乳——顾雪对口味没什么执念，他干脆选两种，这样两人还能换着尝尝。
“昨天和夭夭过得怎么样？”夏禹问。
“早上我骑车送夭夭，各自上课。回家就看见她在和清浅姐聊车的事。”顾雪顿了顿，“车挑好了吗？”
“还没。等你们到了一起看。”夏禹用目光询问她还需要什么，顾雪只是摇摇头。
“我和夭夭都看不懂...”她说得很坦诚，“你们定就好。”
这话倒是真心。自己不必费神去研究，意见不一致时反而麻烦，反正她并不挑剔。
“给点外观上的建议也行嘛。”夏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从兜里掏出零钱结账，将蓝莓味的那瓶递给她。
顾雪接过，小口吸吮，“唉...真不用那么麻烦...”
“就当一起出去逛逛。”夏禹伸手，将她脸颊边一缕被风吹黏的发丝轻轻拨开。这动作太过亲昵，以两人的关系本没什么。
但——
这里是小卖部，还在学校。
顾雪脸上浮起浅浅红晕，抬眼瞪他，“要是被老师抓到怎么办？”
“按以往的流程，大概停课回家反省，通知双方家长。”夏禹耸耸肩，“可惜，这招对咱俩都不太管用。”
顾雪听了，轻轻笑出声，眼波流转，含嗔带笑地睨了他一眼。
“我到时候就说是夏同学带坏我的，和我可没关系。”顾雪继续说道，跟着他走下楼梯。夏禹走在前头，自然地侧身，为她隔开偶尔擦肩而过的同学。
“你这是背叛革命。”夏禹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笑意。
“我这叫弃暗投明，”顾雪声音温软，逻辑却清晰得很，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老师肯定信我。”
两人并肩走出小卖部所在的辅楼，午后的阳光正从教学楼侧面斜斜地铺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在灰白的水泥地上轻轻交叠。
“那到时候我就说，”夏禹拧开手里的优酸乳，喝了一口，故意拖长了语调，“那我只能回家和顾雪谈了。”
顾雪正小口啜饮着蓝莓味的乳饮，闻言差点呛到，脸颊飞起更明显的红晕，伸手轻捶了他手臂一下，“胡说什么呢。”
夏禹笑着躲开那没什么力道的一下，顺势很自然地牵住了她收回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贴合，指尖轻轻扣住。
顾雪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开，只是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仍捧着那瓶优酸乳，目光飘向旁边花坛里开得正盛的月季。
“说真的，”夏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午后特有的松弛，“有时候觉得，被‘抓’到好像也没什么。”
顾雪侧头看他。“嗯？”
“就是觉得，”夏禹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好到让我觉得，就算被摆到明面上，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他顿了顿，“当然，最好还是别给老陈添麻烦。”
他语气里有一种近乎坦然的满足和平静。顾雪静静听着。
夏禹的这番话，似乎是说他们眼下的话题，似乎又是在说他们五个人的关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融在风里，几乎听不清，“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