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轩辕青摸索到了破解闻潮生风之剑意的方法后,后者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苦战。
在无法闪避轩辕青的攻击之后,闻潮生便不得不全力凝聚风之剑意来应付轩辕青那重逾山岳般的拳头,轩辕青不断挥拳,拳势乍开疾雨雷花,如龙一般的脊柱仿佛活了过来,血河沿着脊背攀过时,将肌肉拧成了无坚不摧的形状。
闻潮生在这骤雨一般的进攻中勉力以剑意抵挡,被压制到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喘息。
反观轩辕青,占据了战局的主动权之后,他似乎对于闻潮生的剖析更深,击出的每一拳都在将闻潮生往绝路上逼。
后者岌岌可危的形势让诸多观战者揪心,而赵国轩辕氏族的人皆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轩辕青是他们氏族内轩辕长京的儿子,一家人三代全是氏族内的「武神」,不只修遍了轩辕氏诸多的玄奥武学,更是将最难熬炼的「河山祭」臻至大成,同境之中,鲜有敌手。
他们一身的血气似蛟龙在渊,长虹贯日,一旦动起来,延绵不绝,不知疲累,续航原非常人能比,但凡被他抓住了一丝机会,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压制,直至身败命亡。
任沐风不知何时与玄诚子已回到了云杉台中,观摩着远处古戍棋盘中央的大战,他面色凝重,显然已经看出了轩辕青的恐怖之处,也明白了为何冯守真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剑断命折。
莫说他经历了先前的大战后尚未恢复状态,哪怕是全盛之下的冯守真也绝不可能在轩辕青的手中撑过百招。
“你说,潮生师弟他能赢吗?”
王鹿被挤到了观战台的一角,望着古戍棋盘里的战局,手抖得厉害,他像是要比闻潮生这个当事人更加的紧张,被他问及的高敏抿了抿嘴,感受着仿佛从古戍棋盘之中吹来的凝重的风,很没有底气和自信地回道:
“能……”
战局仿佛向着众人都预料的方向在前行,轩辕青猛攻百拳之后,终是抓住了闻潮生露出的一丝破绽,变拳为掌,掌心吞风掠云,血气之间隐有电虹交织,化为江河之势,拍向了闻潮生的天灵盖,一击便要将其化为齑粉!
也正是他拍掌而出的一刻,周围原本紊乱破散的罡风中吹来了雪花。
一片两片,片片如剑。
雪花裹挟着好似万古不化的寒冷,固然伤不得轩辕青,却也在此时成功地拖慢了轩辕青的速度,让他也慢了一分半分。
于是,闻潮生也从这一分半分之中得到了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战机。
他后退半步,并指为剑。
刺出。
此剑一现,轩辕青掌前滔滔不绝的江河之势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滴逆流而上的水珠。
那是无根之水。
它砥砺前行,跨过无尽洪流,直达源头。
于是掌心与指尖相触,于是血芒与飞雪惊散。
短暂的极度寂静之后,凝聚的余威终于再承受不住,乍泄开来,距离二人二十丈开外的几名执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惊恐地想要逃离,却只跑出两三步便直接炸成了一团血雾,涂洒一地!
而那些离二人较近的拔地而起的石柱同样被留下了深刻痕迹,这一幕终是让观战台上的众人瞠目结舌,骇然无比。
古戍棋盘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曾经数位天人悟道时的区域,周遭的一切都暗藏道蕴所护,即便一缕两缕,那也绝非寻常四境的修行者能留下痕渍。
先前的战斗,便是任沐风那冰河一剑也未曾在地面上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而此时,轩辕青与闻潮生做到了。
二人的身影随着这一道可怕的余波飞退向东西两侧,轩辕青的皮肤寸寸炸开血花,即便受磅礴的血气保护,依然没能撑住,受了较之先前严重许多的伤势,而另一边的闻潮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出剑的那条手臂筋摧骨折,惨白的骨刺扎出了皮肤外面,不断有鲜血汨汨渗出,短时间内已经作废,无法再用。
轩辕青偏头吐出了一口血,对着闻潮生淡淡嘲讽道:
“真是蠢货!”
“断手断脚对于武者来说是大忌,为了保全状态,居然选择自断一臂……”
闻潮生的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了大量的汗珠,但他却是面无表情将扎出的骨头用手复位,这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因为锋利的断骨很可能会对血肉造成二次割伤,从而造成大出血,但闻潮生的手臂由于没有完全断裂,不老泉的力量仍然在血肉之中流淌,帮助细密的位置进行复位。
这便是不老泉与寻常丹海之力最大的差别,丹海之力霸烈,要借助较为完整通透的经脉才能运作,而不老泉的力量可以直接于血肉之中蔓延,非但不会伤及身体,还有很强的滋养效果。
人们身体的记忆要远远比大脑的记忆更为坚固。
那些碎裂的骨头知晓自己曾在何处,借着不老泉温柔的力量渐渐归位,很快,闻潮生的那条垂落的手臂便不见骨刺,汨汨淌落的鲜血也止住了。
见到这一幕的轩辕青眸光烁动。
“道教不老泉?”
“有意思……居然还学过道家的东西。”
道教在天下各处均有分布,但赵国是他们的主要盘踞点,轩辕青虽是轩辕氏族的人,但也曾与不少道家的一些年轻修行者论过武,轩辕与道教二者之间常有交流,自然能分辨出「不老泉」的力量。
但他不理解的是,「不老泉」虽有滋养身躯之功效,但应该没这么厉害才对,与「河山祭」远远不能相比,而闻潮生此时施展的「不老泉」却比他曾经见过的要厉害得多得多。
此刻,轩辕青血气在体内咆哮游走,滋补方才所受之暗伤,同样急速恢复着,闻潮生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竟然盘坐于地,左手将骨头断掉的右手轻放于膝上,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轩辕青。
后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完全足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反观闻潮生,用剑的右手断裂,纵使借着不老泉的力量保了下来,可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使用了,而且还会极大程度影响他的身法与行动。
胜负,在他们方才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似乎便已经落下了帷幕。
轩辕青一步一步走向了闻潮生,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对着盘坐于地的闻潮生咧嘴笑道:
“不错,今日很尽兴,你算是个对手,我便为你开这个先例,给你一个留下遗言的机会。”
闻潮生:
“你在等我的遗言?”
轩辕青嗤笑:
“不然你以为我在等什么?”
“你方才藏了那么久的一剑都未能杀死我,甚至不能重伤我,如今你已是个废人,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吗?”
闻潮生沉默片刻后,缓声道:
“其实,我也在等。”
轩辕青眸光一闪。
“哦?你又在等什么,等死?”
闻潮生徐徐闭上了双目,呼吸了一口空气之中的湿意,将左手竖于唇瓣。
“嘘——”
“听,下雨了。”
他话音落下,轩辕青微微一怔,再抬起头时,却发现一片阴云不知何时笼罩于古戍棋盘上方的天穹,遮住了头顶的艳阳。
风一来,雨便来。
一滴无根之水自层云深处落下,恰巧砸在他的眉心。
冰凉清冽,却裹挟着似乎要摧毁一切的锋利。
闻潮生平静的声音最后一次在轩辕青的耳畔响起:
“暴雨将至,你有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