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安谧之中,两道身影静静地倚靠着。
那身着象牙白衣衫的少年——刘宇,此刻毫无平日那份带着痞气的傲然,也失了月下王子般的皎洁。
他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
衣衫破损不堪,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墨渍,背后的月荧蝶翼早已消散,只留下破损的衣料下隐约可见的伤痕。
他呼吸微弱而绵长,显然已是彻底力竭,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一旁,身着明黄色衣裙的贺小艳,状态稍好,却也极为狼狈。
她背靠着凹凸不平的岩壁,螓首微垂,秀眉即使在昏迷中也不自觉地轻蹙着,仿佛仍在担忧着什么。
她的手掌之上,还残留着微弱的、试图治愈他人而未散的翠绿灵光痕迹。
两人之间,那簇小小的篝火安静地燃烧着。
而在篝火的上方,静悄悄地悬浮着一物——那是一朵精致绝伦的粉白色彼岸花。
它是介乎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花朵,由纯净的能量与灵性凝聚而成,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粉色光晕。
此刻,这朵奇异的花苞正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它轻轻旋转着,如同拥有呼吸般,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颤动,都会喷吐出丝丝缕缕如梦似幻的金粉色花雾。
这些花雾带着清雅的异香,并不浓烈,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安宁心神的力量。
花雾如同拥有灵性,袅袅娜娜地弥漫开来,分成两股。
一股轻柔地覆盖向瘫倒在地的刘宇,重点萦绕在他受伤的肩背、脸颊以及气息微弱的胸膛。
另一股则飘向倚靠岩壁的贺小艳,温柔地抚过她紧蹙的眉心和耗竭的丹田气海。
这正是刘宇在最后意识陷入黑暗前,凭着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拼命从储物戒指深处唤出的保命之物——祈花语留给他的“蕊灵花苞”。
这来自远方伟岸的馈赠,在此刻绝境之后,悄然绽放着它的力量,如同一位无声的守护者,以它独特的方式,滋养着两人重伤力竭的身心,维系着那微弱的生机,等待着复苏的时刻。
洞内唯有火苗轻微的噼啪声,以及那金粉色花雾缓缓流淌的静谧画面。
洞外,或许风雨依旧,或许追兵未远,但在此刻,这一方小小的山洞,成为了他们短暂却宝贵的避风港——
承载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黑暗中悄然萌发的希望。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门扉之界中央虚空,祈花语再度间隔着时间,全数审查宋家大伙的朝夕留沐光影。
她心中的冰墙被一根柔软的刺给嵌实,难以拔出。
她没想到最先因为来营救他们,而出事的竟是贺小艳和刘宇。
此际他们两人的留沐光影极尽黯淡,在不停的微毫明灭着。
熟悉的她自然门清,宋家最先派遣的定然是已晋升金丹的修士和四阶妖王,这两人当时才紫府境界,会来星辰秘境中冒险,无疑是自主悄悄去的……
篝火的光芒微微摇曳,将金粉色的花雾映照得愈发朦胧。
倏然间,贺小艳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率先从深沉的昏迷中苏醒过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酸痛与灵力耗竭的虚浮感席卷全身,但她仿佛浑然未觉。
她的第一反应,是急切地、甚至带着一丝惶恐地望向身侧——那个在昏迷前紧紧握住她手的位置。
空的。
触手所及,只有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
她的心猛地一沉,顾不得周身不适,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左右巡睃。
火光跳跃,照亮有限的范围,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象牙白身影。
“呃……” 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从不远处火光与花雾交织的阴影里传来。
贺小艳像是被注入了力量,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便稳住身形,急切地循声望去。
视线越过跳动的火焰,她终于看到了他。
那道她急切寻找的白色身影,此刻正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比她昏迷前看到的更加狼狈。
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与玩闹笑意的眼眸紧闭着,剑眉因痛苦而紧紧蹙起,嘴角干涸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那份她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神采,已然被昏迷中依旧无法消散的痛楚所取代,脆弱得让人心头发紧。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瓜。
即便不通阵法,也知晓“生门”通常是脱离险境的出路。
可当时,刘宇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地告诉她:
这落墨大阵作为五毒教传承阵法,它的生门是早已被扭曲的,即便踏入,也只能脱离核心杀阵片刻,依旧无法真正逃出这片被墨色浸染的山林。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危险的路——逆向而行,破坏生门,以阵破阵,赌那大阵能量失衡瞬间产生的、唯一的逆向生机!
她记得,在最后一处生门崩塌的刹那。
墨染龙王那声震彻神魂的咆哮席卷而来,其中蕴含的神魂攻击如同无形重锤,她当场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而现在,看着刘宇这副模样,感受着自己虽然身体伤痛、灵力空虚,但神魂却并无预期中的撕裂剧痛与虚弱昏沉感……答案不言而喻。
在她昏迷后,是他。
定然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用他那本就因操控干扰阵法而消耗巨大的神魂,为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神魂冲击余波。
只今,贺小艳就那样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火光映照下那张痛苦而苍白的脸。
这距离如此之近,她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道细小的擦伤,每一处沾染的污渍……却又仿佛隔着天堑,因为他紧闭的双眼,听不见他熟悉的声音。
久久的凝视中,火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她开始不可抑制地想念——想念他带着戏谑叫她“小艳”的语调,想念他偶尔不着调却又在关键时刻无比可靠的背影,想念他明明自己也狼狈不堪,却还要扯出笑容对她说“我尽量靠谱一点点”的模样……
思绪如潮,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活生生、话痨般在她耳边叨叨不休的幻影。
然而,耳边响起的,只有两滴清泪悄然滑落,滴在冰冷岩石上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嗒…嗒…”清响。
她猛地回过神,抬起手,有些粗鲁地用衣袖擦去脸颊的湿痕。
感伤无用,现在不是时候。
转瞬,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果敢。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结印。
“蕤青·本源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