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在说什么啊？！”
阮璃雪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话直接把苏慕鸢惊得跪伏在地，再不敢抬头：“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这种儿戏的话岂能随口乱说，微臣力劝陛下收回金口玉言！！”
开玩笑
一个身体强健硬朗，王朝兴旺繁盛的帝王有一天突然告诉你“她要退位让贤”，不是你在做梦，就是她脑袋被驴踢了。
当然
还有第三种可能
她还在试探自己
想知道若是她逝去之后，自己会支持哪位王爷当下一任皇帝么？
亦或者到时自己该当如何自处，如何处理当朝事务...
苏慕鸢并不觉得阮璃雪是在跟她开玩笑
就像方才能那样
从始至终
陛下看起来是在与她闲聊
实际上每一句话
甚至每一个字
都由她的用意。
要不然，一位日理万机每日奏折都批不完的帝王没事儿在这儿跟你侃大山么？
着实有点儿扯淡了...
“...收回成命？为何要收回成命？”
阮璃雪有些好笑地望着跪伏在地，因为太过紧张而缩成一团连一对灰色狐耳都耷拉下来的苏慕鸢耸了耸肩。
探出左手，拇指轻轻拂过下唇绛红色的胭脂，同时樱绯色的眼眸不着痕迹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待到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偷听之人又布了束层“屏蔽结界”后，才敛了繁重的帝皇黑龙袍缓缓蹲下。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望着苏慕鸢的脑瓜顶低声道:“慕鸢姐快起来，这地上又冷又硬的…”
“陛下三思，还请陛下三思啊！！”
苏慕鸢如此说着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副“你若不答应，臣便宁死不起”的模样。如此看来她对于妖国的确忠心耿耿，并无二心，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朕命你抬头啊！”
原本柔软的小手忽得用力，用反手用虎口托起苏慕鸢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正迎向上阮璃雪那双深邃的樱绯色眼眸：“难道...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么？！”
“臣...臣不敢...”
苏慕鸢面色发苦，嘴里这么应承着，眼神却缓缓移向了他处，总之就是不敢也不想与阮璃雪对视。
显然依旧对阮璃雪方才说出“退位”之类的话耿耿于怀。
“慕鸢姐呀...”
幽幽叹了口气
似是对于苏慕鸢这种态度有些无奈
阮璃雪再睁开眼时，语气又舒缓下来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的事你还不了解么？大事上可有一次判断错过？我如此施为自然有我的道理！”
“这...”
这点阮璃雪说得倒也不错，她一只狐有八百个心眼子——儿时便是如此，虽然比起她姐姐还要稍稍逊色一些…
等一下！
说起她的姐姐——那位妖族“真正的陛下”…
苏慕鸢俏脸儿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几下，连一双灰眸都变得有些涣散。
莫非…
她几乎是整个妖族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一百年前
妖国叛乱
阮云熙为救妹妹阮璃雪被歹人暗算，带着极少的亲信与叛军搏斗，最终那伙叛军不知被手段以雷霆之势顷刻间尽数消灭。
而当时的妖国之皇阮云熙也在那场惊天战斗中彻底销声匿迹。
有人说她散尽生命力用大神通与叛军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有人说她死战不退，这份勇气和执念感动上苍，助她荡平敌寇，就此香消玉殒。
传说很多
但无一例外
都是上一任皇帝阮云熙已薨
其妹阮璃雪顺理成章接替地位，延续至今…
可她是明白的
阮云熙虽身受重伤，却并没有死。
而是被一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青衫剑仙签订了“妖仆契约”后，救走了。
那波叛军亦是湮灭于剑仙之手…
如此
也难怪阮璃雪会时不时敲打她了，因为她知道的帝王秘辛实在太多了…
她所知道哪一件事儿，都足以搅动整个妖国风起云涌，再无宁日。
可所谓的“妖仆契约”并非完美无缺
虽然可以为阮云熙源源不断的提供生命力，但伤口却仍在不断恶化。
到如今已然…
“慕鸢姐，你可知道，我姐她…还有多少…阳寿？”
谈起这位许久未曾谋面的亲姐姐，阮璃雪那略微透着些冷酷的俏脸儿难得显出些许柔和之色，声线也微微舒缓下来。
“这个…”
其实关于阮云熙的阳寿只要略一推敲便不难算出，但难得是，如何告诉眼前这位一国之君。
毫无疑问
苏慕鸢是极为了解阮璃雪的
她与阮云熙的父皇和母后早薨。
所以自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是这对姐妹相依为命，同甘共苦。
经过好一番隐忍筹谋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在他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却让这对看似柔弱的姊妹做到了！！
只是个中心酸苦楚便也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正所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阮璃雪对于她这位能力相貌十项全能的姐姐是极为敬佩依赖的。
她既是阮璃雪的榜样，又是阮璃雪的至亲
这种复杂的情感日积月累杂糅在她身上
让她的性情也变得乖张阴翳
形成了如今这般。
所以
要说出真相
就要承受帝王之怒
让她接受自己的姐姐马上就要死去这件事儿。
思来想去
苏慕鸢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告诉她的陛下阮璃雪
她是妖国的丞相
是陛下亲信中的亲信
更是朝中肱股之臣
若是连她都畏惧皇威不敢袒露心声
那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敢直言进谏？？
于是
咬了咬银牙
苏慕鸢的表情也变得坚毅起来
她抬头重新望向阮璃雪
探出三根手指
“回陛下...按照时间来算，您的皇姐阳寿不会超过三个月了...”
然而
得到答复后
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发生
阮璃雪只是神色稍稍有些落寞平静地点点头：“朕知道了...”
“所以...陛下您是要...？”
“以命易命，用朕的命去换皇姐的命！所以这就是朕方才所说的‘退位让贤’之意！”
阮璃雪双手背负，面带温软的微笑凝视窗外，目光逐渐悠远迷离，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语气虽不强烈，却掷地有声毫无犹豫：“以后这妖国...还是朕皇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