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戴上监控耳机。
很快，耳机里响起低沉的钢琴音与岳清竹略带沙哑的嗓音。
陈放一边听，一边记下他发现的问题。
三分半后，岳清竹从录音室走出来，坐到调音台前。
“岳老师，我作为作词作曲，给你提一点小建议，作为参考吧。”陈放顾念着她的前辈身份，把话说得很委婉。
“你直说就好。”
“你之前用乌鸦嗓用得比较少，对吗？”
“对。”
“你原本嗓音偏清亮，短时间很难练成非常沙哑的乌鸦嗓。我个人觉得，用原本的嗓音就好，可以略沙哑一点，但不用难为自己。少一点技巧，或许情感表达会更充沛，对吗？”
岳清竹抿着嘴，微微点头。
陈放感觉，岳清竹似乎顾虑很多，给人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在技巧上追求完美，导致她情绪放不开。
记忆里，她去年的歌没这个问题。难道是好胜心太强，导致胜负欲压过了艺术表达的欲望？
陈放思索片刻。
乌鸦嗓的优点是有力量感和情感深度。目标还是力量与情感。但力量感与情感深度，并不只有这一种展现方式。
她适度沙哑就够了。但她似乎在追求完美的沙哑。
那干脆反其道行之吧。
陈放开口道：“要不，我用丝毫不沙哑的嗓音，给你唱一遍试试？我不是说，让你用不沙哑的嗓音来唱。只是换个风格，帮你打开思路。”
岳清竹侧头，“类似于给我个他者作为参考是吧？”
陈放点头。个体的自我意识和行为模式，是通过和他者的互动形成的。长期不跟他者互动，人就会像陷入信息茧房似的，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想做的，就是换个风格，来帮她重新审视乌鸦嗓风格的《易燃易爆炸》。
“好，那麻烦你了。”岳清竹面无表情地往前挪挪椅子。
陈放站起身。发现岳老板挺好说话的，没有什么架子，似乎只是爱板着脸吓唬人。
但脸确实挺冷的，整得他现在很想跟她当面用微信沟通。
陈放走进录音室，戴上耳机，把话筒架拉高了点，冲岳清竹点点头。
岳清竹戴好监听耳机，播放伴奏。
这一次，陈放的声音与小样里不一样。
小样里，他的声音沙哑有颗粒感，迷幻慵懒。
而这一次，更清亮，有极强的穿透性，情感表达更加外放和激烈，有一种戏剧性。
“夸我含苞待放还夸我欲盖弥彰。”
耳机里传来这句，她正想往下听呢，玻璃对面的陈放摘下耳机走了出来。
岳清竹撑着脸颊，看着陈放走出来的身影，脸上平静，心里却有点激动。
唱这么好啊。不枉她帮他啊！感觉自己像玄幻小说里的宗门长老，随便就捡到了个天赋超强的弟子。
岳清竹收回目光，坐直腰板，作出一副高人的模样，“嗯，很不错。年轻人的思维就是灵活。等你以后成为一代天王了，我也算是你的伯乐了吧。”
陈放缓缓侧头看向她，只见她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但很快又被强行收敛。
她好像在激动地脑补什么？
忽然感觉，“我！肖邦！打钱！”这话或许真能唬住她。
岳清竹倒不知道他在心里吐槽，只觉得这位后辈很乖巧很正经。
毕竟每一次接触，他都表现得非常老实。一看就是个怀才不遇还被坏人坑的好青年！
嗯，没错，身为前辈与罩着他的房东，我不帮他谁帮他。
岳清竹想了两秒投资不亏的事情，就转着笔，把思绪移回歌曲上。
话说回来，陈放说得没错，她的心态问题很严重，太急，太追求技巧了。
刚想到这，就听到旁边的陈放说道：“岳老师，你放空自己，单纯地释放和表达吧。什么技巧都别用。”
岳清竹点点头，思索了会，“我调整下状态，再来一遍吧。”说着，她站起来走进录音室，把话筒放低了些。
陈放戴上耳机，播放伴奏。
这一次，她明显放松了很多。
她到底怎么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陈放就把这个好奇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算了，关他什么事？
休假这几天，有空还不如想想，怎么找机会当导演，怎么让小白早上不在他床上蹦迪。
40分钟后。
岳清竹从录音室里走出来，接过助理递来水，喝了一口，“我们休息五分钟吧。”
“好。”
岳清竹拿起手机，发现蔡导演又发了个修改版的mV片段过来，她看向陈放。
“陈老师，可以休息十分钟吗？我想看看《易燃易爆炸》的mV片段，跟导演沟通一下。”
“没问题。”
岳清竹坐在椅子上，手推桌子，滑到电脑前，登录邮箱，下载视频。
屏幕上出现歌剧院的画面。
镜头拉近，蓝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侧头，冷漠地看向屏幕，眼底带满满的嘲讽。
岳清竹直接按下暂停键，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点发烫。
啊，不行不行，这视频绝对不能发出去，太中二了。像是自己在家张牙舞爪发疯，被拍下来放到网上似的。
她瞄了眼陈放，见他一脸平静地看手里的歌词，似乎根本没看电脑屏幕，心里的羞耻感轻了些。
岳清竹拿起手机，拨通导演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直接开口：“蔡导，我是希望你把拍摄的素材，重新剪辑。咱们大前天用了那多个机位拍摄，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吗？”
“岳老师，这已经是最好的片段了。您唱歌唱得非常好，但也的确不擅长表演，我们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录音棚里很安静，陈放耳朵又很尖，隐约听到了导演的话。
导演语气可怜兮兮，但把问题全都归到了岳清竹身上。话里话外都在说她难为人。
陈放看向玻璃，玻璃的反光里，岳清竹眼眸微垂，握着拳头，看起来委屈又气愤。像是个炸药桶，想炸又炸不出来。
他刚才看到那个mV开头了，布景还可以，拍摄手法也可以，但就是非常违和、尴尬。
说到底，就是不用心。
运镜、布景、造型都有些小问题。她不会演，导演就别怼脸拍啊，设计蒙太奇蒙太奇镜头，向观众传递主题呗。
陈放合上歌词。
表现不好，很多时候不仅是演员的问题，更是导演的问题。
旁边的电话里，还在隐隐约约传来蔡导吧啦吧啦吐苦水的声音。说什么团队多不容易，这首歌多么复杂，每个观众解读的各有不同，不用太纠结之类的。
岳清竹缓缓低下头，攥紧裤腿。
好想怼回去！
但又怕真是自己的问题，反而给别人增加苦恼了。
她知道自己演技差，是她要求太高吗？
又或者是，这个团队跟她不太匹配？要不换团队重拍？可现在已经20号了，找团队重新拍摄，需要要让团队先理解这首歌，再设计分镜头。这么短的时间，可能还不如现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