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并非夏季,但我竟会觉得热。
午后的街道,热浪蒸腾。
空气里混杂着老旧电线和焊锡的味道,初生的第一批蝉已经爬上了树鸣声格外激昂,给这条老街蒙上了一层燥热的滤镜。
迟来的陶街,林墨还是迈着优哉游哉的脚步走在街头。
还是那家熟悉的音响店,还是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榕树。
现在天气变热了,树下乘凉更舒服一些。
只是,本该躺在树下躺椅上摇着蒲扇的老头换了个人。
只不过林墨还没走过去,就发现坐在上面的人不是音响店的老板。
一个陌生的老大爷正躺在椅子上,闭着眼,随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粤曲小声哼唱。
店虽然开着,但店里面也不见老板。
林墨走了过去,身后躺在椅子上的老人坐了过来。
“靓仔,要点什么啊?”
“老杨不在吗?他前几天还和我说来了一批新的电子管。”
那老人恍然大悟,“哦,就是你小子啊,听说老杨他儿子回来了,这几天老杨都围着他儿子转呢,不过他让我替他看着店,说你会过来买东西。”
说着,他从躺椅上起来,走到店里面拿出了一袋电子管。
“诺,都在这了,大鹅那边的存货,全新的就别想了,你自己挑,能点亮哪个算你运气好。”
林墨也不客气,随手挑选了起来,电子管这种东西,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灯泡。
管壁内的阴极、栅极、屏极,结构清晰。他甚至能从玻璃的清澈度和管脚的氧化程度上,大致判断出这管子的使用寿命和状态。
这批货是从大鹅那边辗转过来的。
老大哥解体前,在军工电子管上的造诣独步天下,后来这些技术流落到民用市场,便成就了音响发烧友口中的胆机灵魂。
老人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墨的动作。
只见林墨不时用指甲在管壁上轻轻弹一下,侧耳倾听那细微的回音,不过几分钟,就在一堆垃圾里挑出了七八个品相上乘的。
“老杨没说错,你确实是个识货的啊”老人有些意外。
“还好吧,老爸教得好。”林墨笑了笑,将挑好的几个拢在一起,“阿叔,多少钱?”
林墨挑了几个之后,就准备掏钱。
“多少钱?”
老人瞄了一眼,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随意地摆了摆手。
“看着给就行,老杨也没说价钱,给个五十块意思意思得了。”
电子管这种东西,其实单个不算太贵,因为好不好,得买回去试了才知道。
林墨爽快地掏出现金,正准备把电子管收好,眼角余光却瞥见店里最显眼的位置空了一大块。
“哎?老杨的胆机呢?”
闻言,老人却叹了口气。
“老杨搬回去了,好像是打算给他儿子,那可是好东西,调得挺不错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走,放在店里不也一样吗?年轻人又不懂得欣赏胆机。”
说着,老人似乎想起面前的林墨也还挺年轻的,连忙补了一句,“不是说你,你是比较罕有的。”
林墨耸了耸肩,倒不怎么在意。
买好了电子管,林墨就准备直接班师回朝。
这时候就老杨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统一工服的壮汉。
只不过这里面似乎就没一个像他的儿子。
“喂!老杨,你这是怎么了?”老人疑惑地问道。
可看老杨那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洞地,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他朝着音响店里面指了指说:“东西都在里面,你们自己拿走,最后给我个单子就行了。”
林墨闻言挑眉,便走了过去。
帮老杨看店的老人见状也急得团团转,抓着老杨的胳膊直晃悠。
“老杨!你这是中邪了还是发疯了?那套德国胆机可是你的命根子,就这么让人搬走了?”
“还有那对老天朗的箱子,你淘换了多久才弄回来的,你忘啦?”
林墨神识扫了过去,那些人并不是什么混混或者搬家公司,而是典当铺的。
他们还是十分有规矩地将搬出去的东西都贴上了标记。
老杨却像没听见一样,木然地拨开王叔的手,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半点起伏。
“我儿子缺钱,我得给他。”
林墨眉头一皱,这味儿不对。
他上前一步,搭住老杨的肩膀,“老杨,怎么回事?你儿子捅什么娄子了?”
老杨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看了林墨一眼,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儿子缺钱,我得给他。”
看店老人连忙喊了起来,“杨老头,你发瘟啊,里面那些都是你的宝贝哎,说卖就卖?你儿子欠落人家很多街数吗?你可以找我们借啊。”
但老杨只是摇头,“我都七老八十了,借的钱也还不了,还不如把这些破铜烂铁卖了。”
这句话有逻辑,但不多。
毕竟正常来说,老杨并不会将那些东西当作破铜烂铁。
毕竟老杨已经退休了,有退休金不止,这个铺子也是他自己买的,没有租金,就纯用来打发时间。
林墨神识悄无声息地散开,笼罩在老杨身上。
第一遍扫过,皮肉筋骨,一切正常,只是有着不少的老人病,例如身体机能老化导致的基础病。
第二次仔细一扫,发现老杨的脑子里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神识往里面深入。
在老杨的脑海深处,盘踞着一缕极不协调的能量,如同一条纤细的寄生虫,正不断地散发着微弱的波动,干扰着他的神智。
“原来是这样。”
林墨心中了然,难怪老杨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他不再犹豫,神识猛地一凝,化作一根无形的尖刺,对准那缕能量狠狠扎了过去!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
那缕能量瞬间被搅碎、湮灭。
老杨整个人娇躯一震(?),像是打了个冷战,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原本无神的双眼像是多了一丝神采。
他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有了焦距,茫然地眨了眨眼,那股浑浊的劲儿正飞速褪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