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山县27
再回到红山村,孟晚一身轻松。地里的甘蔗已经成熟,还没进村孟晚就跑到道旁的甘蔗地里,挑了根叶子最黄的甘蔗用他的小短剑砍断。
然后熟练的将甘蔗和短剑都递给雪生,“雪生,帮我削一根尝尝。”
雪生接过甘蔗,任劳任怨的替孟晚削起来。
“你们干什么的!这甘蔗不让砍的不知道吗?去去去。”在甘蔗地里值勤的村民见有人明目张胆的砍伐他们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甘蔗,飞奔过来大声制止。
早在甘蔗刚有成熟迹象的时候,不用孟晚吩咐,红山村和红泥村两村的村民便自发的白天黑夜组成几队在地里守着。
毕竟挣着孟晚那么多的钱,今年两村的百姓不但能吃饱,隔三差五的还舍得跑去镇上割两斤肉吃。小孩子在村里奔跑都比旁的村子多了许多欢声笑语,大人也更加平和宽容。
这会儿那几个村民跑过来,第一眼已经认出了在县衙当衙役的陶家兄弟,再一看才知是东家来了。
“原来是孟夫郎啊!对唔住,我们几个隔得远没看清,还以为是偷甘蔗的。”村民们不好意思的对孟晚说道。
“是大家尽责保护甘蔗,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孟晚接过雪生削好的甘蔗啃了几口,甘甜的汁水充沛口腔,有种清新的专属于草木的甜味,“真甜啊!”不愧是甘老精挑细选的良种。
村民们不好意思的说:“前阵子我们拿不准甘蔗熟没熟,砍了两根尝过,是甜的。”他们边说边窥探孟晚的脸色,纵然知道孟晚大方,不会计较这么几根甘蔗,但心中还是不免忐忑。
孟晚大手一挥,“明日先从熟度最深的地开始砍伐甘蔗,等这几日忙完了,每家每户拿两根回去给孩子当零嘴。”
“使不得使不得,那就得好几百根了。”村民们连忙拒绝。
说他们鲁莽莽撞一根筋是真的,但对待恩人的态度的真诚程度也是实心实意。
孟晚依旧带人住进童顺家,因为孟晚的雇佣,他小小年纪竟也攒下了一小笔钱。
知道孟晚爱吃鸡,他们一行人住进来的当天,童顺偷偷摸摸的宰杀了自己养了快一年的两只鸡,用菌子给炖了满满当当的一大锅,香气传出老远。
村长一跨进门就笑了,“你小子动作倒是快,我还想叫孟夫郎到家我去吃呢,算了,那就明天。”
碧云和黄叶把孟晚上次留下的被褥拿出来晒,孟晚自己坐在院里啃甘蔗。
前阵子补身体,常金花不是给他炖猪蹄就是炖鸡,他现在只想吃草,“还是免了吧村长,也不用铺张浪费,我就想吃点咱们山上的菌子和野菜。对了,明天就要开始收甘蔗,我带了些牛车来,收完就要直接往县城里的糖坊里拉,这些日子要辛苦大家了。”
甘蔗收完后糖分容易随时间流失,新鲜运输则能减少损耗,等运到糖坊再进行砍段、清洗等工作,准备工作妥当之后便可直接压榨、提糖了。
村长见孟晚言辞客气,连连摆手道:“这算什么辛苦的,咱们全村上下都受夫郎的恩惠,都是应该做的,夫郎不必客气。”
孟晚又同他商量了些细枝末节,碧云和黄叶晒好了被褥也在通顺家厨房帮忙做饭。
他们上次来是自带了精米的,当时剩下了大半袋粮食直接送给童顺了。这次孟晚也同样自带了精米来,结果碧云发现童顺已经蒸好了精米饭。
小孩不好意思的说:“是上次孟夫郎留下的,我没舍得吃,都好好存放着呢,既没受潮,也没生虫。”
孟晚也不好占个小孩的便宜,村长走后他让碧云将带来的旧衣拿来送给童顺,料子都是好料子,也没有补丁等,是实用且这孩子能用得上的。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童顺叮嘱奶奶的轻语。
孟晚惦记着家里的小崽子,夜里睡得不太香,童顺那么小的声音他都醒了。
他一动,在他卧房外间搭床的碧云也醒了。
“夫郎?”
孟晚下床回了声,“嗯,去将黄叶也叫起来,简单弄些早饭,咱们吃完就去甘蔗地。”
碧云把黄叶叫起来两人先到灶房去。
童顺已经走了,这孩子心细,灶房的锅里还有煮好的白粥。膛下的火被熄灭,残留的余温在温着粥。灶台边上扣着一碗切好的酸笋,和几个煮鸡蛋。
“呀,夫郎,童顺将饭都准备好了。”黄叶叫孟晚。
孟晚身上换上一身的短打,脚上踏着柔软的布鞋。刷牙洗脸完毕随手将头发用布条扎的高高的,额上掉下来几缕碎发也不用搭理,反正一会儿要下田。
“做完了就快吃吧,你俩记得头上也别带首饰,不然一会在田里再丢了。”
黄叶诧异的看着他利索的造型,“夫郎也要去田里吗?”
孟晚接过碧云盛给他的粥,“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仔细去看看,快吃饭吧,村民们应该早就都走了。”
黄叶闻言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昨天孟晚与村长已经商量了个大概,先从山下田地里的甘蔗开始收,汉子们分成两拨,一拨人从村头开始砍甘蔗,一拨人从村尾开始砍。
女娘和小哥儿同样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村子里负责捆绑甘蔗,方便装车,一拨随车到县城,从糖坊里清洗砍段。
这批跟车到糖坊的人都是村长认真挑选的,因为孟晚说了,她们到糖坊不止这几天的功夫要忙,若是做得好了,还可能留在糖坊里做正式工。
村长没听过什么正式工,但听孟晚言语里的意思,哪怕等红山村这七个月的雇佣关系结束,这些个女娘小哥儿还能留在糖坊里接着挣钱。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首先想把自家婆娘儿媳妇小儿子等塞进去,但好歹理智残存,比水和村的村长多了分自知之明。
人孟夫郎说了从中挑选,又不是光红山村的人,还有隔壁红泥村呢,
又留出一批赶车人,每收完十五车就立即往县城里拉,路上有孟晚带来的衙役护送,雪生和秦艽交替着跟车,到县城后再换下一批衙役来。
三人吃完了饭,顺着路往村头的甘蔗地走去。
甘蔗地里热热闹闹,村民们正热火朝天的砍甘蔗,都是肯卖力气的庄稼汉,孟晚到的时候,前头的两块地已经空了,女娘和哥儿们去掉甘蔗多余的叶子和尖头,一捆捆的捆扎好,搬运到车上。
村长一边在地里巡视,一边自己也动手干活。
孟晚拿了个小砍刀跃跃欲试,“碧云,你带黄叶去帮忙削叶子,我去前边地里。”
碧云担忧的说:“夫郎,你小心着些。”
孟晚头也不回的扎进甘蔗地,“放心吧。”
力气活计简单,孟晚学了几下就上了手,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久不劳作的身体素质,到中午他体力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碧云,我砍不动了,你俩也跟我回去歇着吧。”孟晚无精打采的提着砍刀出来。
在一旁歇息的村民善意的笑道:“孟夫郎已经很了不得了,镇上的地主老爷怕是砍刀都拿不稳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孟晚这边累的要死要活正要带自己的小侍回家,远处的村道上就驶来了一辆马车,童家老大苍老的脸上挤出一抹假笑,“孟夫郎真是能人,看样子今年的收成喜人啊!”
孟晚就是再累,面上的功夫也不落半分,“咱们赫山的地界好,雨水充沛,光照又足,红山村的大哥大姐们都是种庄稼的好手,一点就通,也是多亏了他们辛苦侍弄甘蔗,才有这么好的收成。”
这会儿是晌午了,女人们都回家端饭过来,一家子在甘蔗地边上吃饭,边吃边支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毕竟一个是旧日租给他们地的地主,一个是他们新东家。
往日地里收成好,要不就是感谢老天爷,要不就是拜谢远在天边的皇帝老爷,头次有人说是因为他们照料庄稼照料的好。
一群庄稼人往嘴里扒着干饭,吃着大馒头,心窝子被孟晚一句话熨得平平展展,只觉得人也不累了,浑身充满了干劲儿,马上就能再砍上三亩地甘蔗。
童老大自是不知道村民们的心理变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意味不明的说:“以前都知道糖贵,江南土地肥沃,不管是种水稻、养桑蚕织布、种茶树采茶,栽种甘蔗产糖等,都是得天独厚。谁承想原来咱们赫山的山沟沟里也能丰产甘蔗呢?”
孟晚面上笑着,心里骂着,你没想到是你蠢,跑过来和我说个屁,给你点脸真把自己当我的东家了?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附和着说了一句,“想赚钱就要胆大,没有第一个勇于开拓前路的人,敢于抓住潜藏于风险中的宝藏,后人就只能喝些剩汤。”
他陪宋亭舟来赫山县,为的可不是赚钱。肥皂他也会做,写书他也在行。钱他够用就好,多了又花不完。
宋亭舟要走仕途,若是不想困顿岭南之地,功绩尤为重要。虽然林师兄对他们不错,但也不可能光靠旁人提携。
为官者起码要有爱民之心,宋亭舟比他仁善的多,也有心为百姓做实事。
而孟晚来这个世道一趟,以前便罢了,想好好活下来都费劲,挣钱保命便是他心之所愿。
后来生活安定下来,经历过严昶笙的事之后,他内心对于这个时代的残酷与愚昧又有了一个更新的见识。
便总想着为这个世间的人做些什么,留下些属于自己的痕迹。
一边赚钱一边给难民救济,可不是长久之计,岭南这个大窟窿就是榨干他也填不完。他能做的只是给这些人一个出路,一个希望,让弱势群体的地位潜默化的逐渐提升。
思量种种,所以他所作之事,必要与官府民生挂钩。
租下童家的地是削弱乡绅在农户中的形象,也是给他们打个样。岭南的土地肥沃,日照也好,比江南等地更适合栽种甘蔗。他们有了种甘蔗的经验,往后自家也可以栽种甘蔗卖钱。
“孟夫郎不愧是从盛京来的官家人,见地就是我们这些小地方比不了的。我听说之前有位甘老,不知他老人家还在不在村里?”童老大眼睛扫向四周茂密的甘蔗地,眼中是惊骇和贪婪。
这么多的甘蔗,能榨出多少糖出来,这可是暴利啊!
而且这么多的地可都是他家的!
孟晚笑呵呵的说:“甘老啊,他老人家事务繁忙,早就回江南了。”老东西,手伸的还挺长,只怕自己种甘蔗的地早就传到对方耳朵里了,毕竟芦云镇是童家的主场。
童老大面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他不抱希望的试探道:“还是孟夫郎人脉甚广,连这样的人物也能请来,只是不知道甘老的老家是哪里的?”
孟晚大大咧咧的说:“当然是扬州啊,哪里的人热情又诚实。我是买甘蔗种苗的时候认识的甘老,他老人家种了一辈子甘蔗,见我在他家买了这么多的种苗,生怕我栽种不好,非要同我一起来赫山亲自指导。热情难却,我只好同意了。”
这话童老大是不怎么信的,可想起给他传话的村民说的内容,似乎又和孟晚的话能对的上。
他心里左右摇摆,看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甘蔗又无比眼馋,最后和孟晚又扯东扯西的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来,最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
他走后村民们难免忐忑,有人放下饭碗过来问孟晚,“孟夫郎,那……那你明年还雇我们种甘蔗吗?”
孟晚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童家的地明年还给我租,我就依旧以今年的价钱雇佣各位,大家只管放心。”
不管村民们怎么想,孟晚是累的不行,说完就带着碧云黄叶回去了。
童顺早上带了几个馒头走了,中午也没回来。
碧云张罗着做饭,黄叶则烧了一大锅水,孟晚洗了澡重新换了身衣裳,下午他是砍不动了,明天能爬的起来再说。
三人吃完午饭,孟晚在屋里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浑身酸软,动也不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