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师……”
江剑心又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序列名字。
张秋月点点头,看眼前的白衣剑尊皱眉问道:
“为什么说海都是欺诈师们的乐园?”
“这个……”
张秋月想了想,感觉很难解释:
“他们很擅长骗人,而海都又混乱至极——在秩序社会里,骗子只能从事小偷、诈骗犯等老套行业,但在乱世里,骗子能干的事可就多了。”
“具体我跟您也说不清楚,因为欺诈师序列发展到现在百花齐放,很难一概而论,不过这边欺诈师序列很多,您见过之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江剑心摸了摸下巴,又看向张秋月道:
“说起来你是什么阵营的天赋者……是混乱还是战争?”
她老早就好奇过这个问题,因为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张秋月是什么阵营的。
不过作为殷举的得力下属,江剑心猜测应该也是个战争阵营。
“啊……您问我吗?”
张秋月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的神情很像末日前被教授点名回答难题的学生,又像是晨会上突然被总监点名的实习生,澄澈的瞳孔里晃动着显而易见的错愕。
江剑心瞧着她这副模样,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温软的弧度:
“对,就是问你。”
张秋月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襟,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我……只是个普通人。”
“啊?”
这回轮到江剑心惊讶了。
她没想到殷举这种咖位的水系战争巨头的得力下属竟然是个普通人。
张秋月抿了抿唇,指尖不安地摩挲着衣角,悄悄抬眼看向眼前的白衣剑尊。
天赋社会实力至上,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在这种社会是底层中的底层。
一般天赋者听见她是个普通人或多或少会露出藐视的表情,也许有些擅长掩饰的人不会在面上表露,但那种轻蔑是会从眼睛中透出来,如同淬了冰的细针,将人刺得骨髓生寒。
然而眼前的少年剑君澄澈如寒潭的眸子里,既无居高临下的傲然,亦无虚与委蛇的怜悯,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专注。
她只是歪了歪头,温和如风的笑道:
“这么说,你一定有别的过人之处了。”
那嗓音清清淡淡,落在耳畔却化作融融暖流。
张秋月怔怔望着她剑鞘上的花纹,忽觉心头那些经年累月的自卑,正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寸寸熨平。
“我……我好像没什么……过人之处。”
张秋月在防汛办也干了好几年了,第一次说话磕巴起来。
“你是怎么来到防汛办的?”
江剑心好奇的问道。
张秋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眼神逐渐飘远。
“那是末日降临前的事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那时候,天赋社会的某些势力还会在普通社会的高考招生。”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张秋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老房子。
墙皮剥落的墙角,永远弥漫着劣质酒精和绝望的气息。
“我父亲是个酒鬼。”
张秋月缓缓说道。
“每次喝醉后,家里的地板就会变成母亲的刑场——直到有一天,母亲再也起不来了,他就开始打我。”
从帆布缝里漏出的明暗交错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道道未愈的伤痕。
“高考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把自己埋在题海里,翻烂了每一本参考书。因为我知道,只有考上远方的大学,才能改变命运。”
她的声音哽住,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放榜那天,我考了全县第三,本来一切都在变好,可是我父亲偷偷修改了我的志愿。”
记忆中的夕阳血红一片,张秋月仿佛又看见那个沾着酒渍的玻璃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狰狞的光。
“赔钱货!想跟你妈一样逃跑?”
他的咆哮混着酒气喷在张秋月的脸上,玻璃瓶砸下来的瞬间,她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终于拨通了派出所的报警电话。
再醒来已经是医院了,警察来的时候,她头上缠着绷带,血渗透了纱布。
没等警察开口,女孩就崩溃了。
她哭得像个疯子,眼泪混着血痂滚落,断断续续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父亲的暴行、被篡改的志愿、那个染血的黄昏。命运几乎要把她碾碎。
病房里沉默了几秒。
一个年轻的女警察听完,眼神微微一动。她支开同事,等脚步声远去后,才俯身凑近病床,压低声音问:
“你……想不想去外省读书?”
张秋月愣住了,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她。
“有个学校,不在普通高校体系内。”
女警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隐秘的坚定。
“它不是211,也不是985,甚至说不清是大专还是本科……但它招生的分数线,高得离谱,所以没什么人愿意报。”
窗外的树影摇晃,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今年他们只招一个学生,却连一个都没招到。”
女警察顿了顿,声音更低。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张秋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女警察又说了些奇怪的词——“电视台”、“战争联盟”——她一个都听不懂。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的人生会像母亲一样,在酒精和暴力中腐烂发臭。
所以,当女警察最后问她“去不去”时,她连一秒钟都没犹豫,用力点了点头。
——哪怕那是个奇怪的地方,哪怕前路未知。
只要能逃出去,怎样都行。
后来的后来……
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警察说的奇怪学校叫做滨海天赋学院,学校在普通社会的确没什么认同,但在天赋社会是殿堂级别的存在。
她以滨海天赋学院的名义送到大荣滨海科学院进修,学了四年的河流与海岸带研究,出来就直接入职了防汛办,成为了殷举的副手。
——命运的转折,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曾经那个蜷缩在血泊里、绝望哭泣的女孩,如今站在防汛办里,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