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主任二人面面相觑。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低着头，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下来。
方主任冷哼一声，这才稍微消了点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徐东身上，沉声道。
“徐东，你社会经验丰富，处理这种事有办法。你就辛苦一下，留在这里，‘协助’一下两位主任开展工作。”
协助？我看是监工，顺便防止她们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徐东心里门儿清，脸上却露出一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的严肃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请方主任放心，我一定‘协助’好两位主任，完成调解任务。”
方主任深深地看了徐东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带着王工和其他干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重新带上，但这次没锁。
办公室里只剩下徐东和两位如同斗败了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女主任，以及那几对虽然被拉开、但依旧怒目相视、余怒未消的夫妻。
夜色深沉，磨水沟村革委会的这间小小办公室，终于在午夜时分送走了最后一对精疲力竭、互相瞪视却也暂时休战的夫妻。
空气里还弥漫着汗味、泪水、劣质烟草和廉价雪花膏混合的古怪气味，以及一种无形的沉重。
两位女主任瘫坐在椅子上，像两只被拔光了毛的落汤鸡，眼神空洞，脸色惨白。
这场由她们亲手点燃、又被迫亲自扑灭的“男女革命”之火，差点把她们自己也烧成了灰烬。
连续几个小时的唇枪舌剑、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嗓子早已嘶哑不堪，精神更是被彻底榨干。
徐东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俩那副狼狈样，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得填平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这场闹剧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忙活了大半天，又“协助”调解到半夜，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他懒得再看这俩倒霉蛋一眼，转身去了供销社的小食堂。
“徐东，忙完了？这都几点了？”
食堂大师傅老王打着哈欠，正准备锁门。
“可不咋的，刚把那堆破事儿捋顺溜。”徐东摆摆手，自己动手从锅里捞了两个还温乎的玉米面饼子，又舀了一碗早就凉透了的高粱米粥。
“给我留口吃的就行，你也赶紧歇着去吧。”
“得嘞。”
徐东端着碗，找了个角落坐下，就着昏暗的灯光，慢条斯理地啃着饼子，喝着凉粥。
肚子里有了食，脑子也清醒了些。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这两个省城来的娘们儿，不像是真心实意搞妇女解放，倒更像是……唯恐天下不乱？
尤其是那个吴主任，嘴上喊着口号，眼里却全是算计。
还有那个赵主任，看着咋咋呼呼，却总在关键时刻煽风点火。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吃完夜宵，徐东把碗筷收拾好，打了个饱嗝，溜达着往临时安排给他的宿舍走。
路过那间关押…哦不，是“协助调解”的办公室时，他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
奇怪，里面怎么还有微弱的光亮？
还有一阵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滴滴答答”声？
徐东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瞧。
昏暗的光线下，钱、孙二人正鬼鬼祟祟地围在一张桌子旁，桌上赫然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上面有按键和指示灯。
孙主任紧张地四下张望，钱主任则俯身在上面飞快地按动着什么。
电报机？！
徐东心里猛地一沉。
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农用物资，更不是妇联开展工作的必备工具。
深更半夜，这两个女人躲在办公室里偷偷摸摸发报。
她们在联系谁？！
就在这时，也许是徐东的呼吸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也许是她们自己做贼心虚，女主任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徐东透过门缝看过来的锐利目光！
“谁？！”
女主任一声惊叫，手忙脚乱地就要去盖那电报机。
另一个主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慌乱中一把将电报机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墙角的柜子后面塞！
“哐当！”
徐东不再犹豫，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徐…徐同志？！你…你怎么还没睡？”
钱主任强作镇定，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飘忽不定，死死挡在孙主任身前。
“我回来拿点东西。”
徐东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被孙主任用身体和破布遮掩的角落。
“两位主任这是……在学习新思想，交流到深夜？”
孙主任躲在后面，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钱主任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局面：“是啊，我们……我们在讨论接下来的工作思路……”
工作思路？用电报机讨论？骗鬼呢！
徐东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哦？那正好，刚才方主任好像还有事找你们，我这就去……”
“别！”
钱主任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改口。
“不……不用麻烦了，徐同志，这么晚了，方主任肯定休息了。我们……我们马上也睡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徐东不再跟她们废话，转身就走。这事儿，必须立刻上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了，这很可能涉及到……
他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方主任的住处，用力敲响了房门。
“谁啊？大半夜的！”
方主任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一脸凝重的徐东，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徐东？出什么事了？”
“方主任，出大事了！”
徐东压低声音，把刚才看到的一幕飞快地、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方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转为铁青，额头上青筋都蹦了起来！电报机！这两个女人！她们……
“妈的！”
方主任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立刻叫人！把那间办公室给我围起来！动作要快！要悄无声息！”
几分钟后，几个精干的民兵和革委会干事，在方主任和徐东的带领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那间办公室。
“开门！”方主任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