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局声音虽沉稳,可他交握的手,骨节泛白,让灵月知道他此刻情绪波动的很厉害。
毕竟来羊城捐款的富商不少,但都带着目的。
他们捐赠的背后,是想要上面的扶持政策,来羊城做生意。
而像灵月这样,毫无保留,毫无诉求的捐款,还一笔捐出这么多钱,是很少很少的。
“你想好了?”
“当然!我之前就跟您说过,我写剧本,跟米国人合作,就是为军区做贡献。您应该知晓,我之前的稿费捐了不少给科研机构。”
“不过……”
周局瞬间神色一凝,果然,她捐赠是有条件的。
没想到灵月说的是:“不过因为扣了税,不够十万美金了,没关系吧?”
周局长长地舒了口气:“自然没关系!我这就安排人跟你接洽。”
他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在任务安排前提出捐款?”
灵月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提前说了,怕有人以为我能参加访澳团,是花钱买的。”
周局挑了挑眉,随即笑道:“这一点绝对不会!沈同志的才能是所有人都认可的。”
这笔钱一捐,周局安了心,灵月也安了心。因为她总觉得,只要自己赚钱为国做贡献,就能给叶炎攒功德。
叶炎前世的命运,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担心它随时会落下来。
她捐钱的事虽然没有传开,但小组里和几个高层还是知道的。
每天吃饭的时候,张春漠和丁启都满脸敬佩地看着她,低声问:“十万,还是美金?”
灵月忙道:“没有十万,只有八万多,不过确实是美金。”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张春漠开玩笑道:“那个沈同志,写剧本这事需要啥天赋吗?你看我拜师行不行?”
灵月失笑:“您敢拜我还不敢收呢!您可是周局培养的栋梁,被我拐来写剧本算怎么回事?”
丁启轻声问:“听说沈同志的丈夫在海军?”
灵月点头:“所以我才要捐给军区为买航母做一份贡献啊!以后他出任务安全就多了一份保障。”
虽然这个‘以后’要到几十年后,那时候叶炎应该早就退役了。
张春漠直拍大腿:“你们这夫妻感情,比金都坚!正儿八经的美金啊!”
有别的同志好奇问:“到底是啥剧本,能让米国佬花这么多钱买?”
之前去港城的小组成员笑道:“卖给米国佬的电影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沈同志为长城写的电影,我们五一在港城,那家伙,走到哪都能听到讨论虎胆龙威的。”
“但凡你买份报纸、杂志,就没有不写艾华大编剧的!咱们沈同志的笔杆子,那比镶钻的还强!”
灵月不好意思地说:“过奖了,我就是运气好,写的故事刚好被长城看中。”
她只要到餐厅,就有人围过来小声讨论此事,导致灵月都不敢在餐厅久待,人太多的晚餐,她请赵队帮忙打盒饭在房间吃。
很快京城的小组到来,再跟当地大使馆接洽谈好,几人的证件送到,接二连三地开会讨论,出发日转眼就到了。
有点意外的是,只有赵队同去,张队留在羊城。灵月发现京城来的小组长官,身边也跟着和赵队气质很像的安保人员,他们明显认识,见面时相互点头致意。
出发前一天,灵月给叶奶奶打电话报平安,告诉她自己半个月无法打电话回家。
一听灵月是出国,叶奶奶吓一跳,这年头的老人对出国都有惧意,生怕出去了就回不来。
特别是,蒋红梅和叶淼出国的事,叶奶奶已经知晓了。
她声音透着紧张:“有多少人去啊?安全吗?”
灵月忙道:“奶奶放心,人多着呢,整个小组有十几人,到了当地还有大使馆的人接应。非常安全!”
叶奶奶还是不放心:“那边是冷是热?也不知道吃的合不合胃口?你多带点衣裳,再把佳双的辣酱多带点。”
儿孙出远门,老人家就没有不担心的。灵月当然不会嫌弃叶奶奶絮叨,她只觉得亲切,毕竟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享受到这种被长辈亲切关爱的感觉。
舅妈也关心她,只是舅妈性格大大咧咧,说话火爆,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想听她像叶奶奶这样温声细语是不可能的。
灵月玩笑说帮奶奶带礼物,问她想要什么。
结果她轻叹一声说:“奶奶就要你平安回来,你平安比什么礼物都好。”
灵月只觉眼眶都热了,她不禁地想,前世叶炎死在大乔山后,叶奶奶该有多伤心啊!
她不知道的是,前世叶炎死后一年,叶奶奶就病逝了。
因为叶炎惨死的打击,还有蒋红梅几个想方设法想的家产,吴婶和吴山被叶淼赶走了,气的老人家一病不起,孤独地死在医院里。
她以为自己在拯救叶炎,拯救爱人,却一活拯救叶炎命运的背后,同样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挂了电话之后她又给朱教授打个电话,人家朱教授早就知道了:“你去羊城之前,我就猜到这次的任务可能会出国。”
“放心吧!只要你的报告写的好,上司满意你的工作,学业方面不用担心。”
灵月这种情况不是少数,这年头大学生还很少,特别是她这一届,很多都是业内精英,跟着教授实习的大有人在。
据说实习最多的就是土木工程系,很多比灵月还夸张,开学都不用进校报到,直接上工程地。
“你捐款的事学校方面决定给你评优秀生。”
这让灵月很不好意思,她捐款单纯是想为国家买航母尽一份量,结果现在传开了,好像是她沽名钓誉一样。
最后是给叶炎打电话,她有很多话想跟叶炎说,都迫不及待了。结果电话一接通,接线员遗憾地告诉她:
“叶团长有临时任务出海了。”
灵月心一惊,前天跟叶炎打电话时还没听他提到任务,这也太突然了。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是叶团长的夫人吗?叶团长有话让我代传。”
灵月瞬间头皮一麻,只觉这个声音跟恐怖片的配音一样,她本能地想挂了电话,可那头已经传来顾司白的声音:
“灵月。”
灵月强忍着不适,决定趁机警告他一下:“你再敢背后搞小动作,挑衅叶炎,我一定不饶你!”
顾司白笑了:“你要怎样不饶我?”
他的反应让灵月更觉得恶心了,好像打他骂他,对他来说反而是享受一样。这个神经病已经晋升成变态了!
“还有,我根本不是在挑衅叶炎,只是在提醒他,他给不了你幸福。”
灵月“呸”了一声:“你真无耻!我幸不幸福关你屁事?我幸不幸福用得着你来定义?
你不就想说,我们没法生孩子吗?那又怎么样?我爱叶炎,叶炎爱我,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没有孩子一样幸福!”
“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灵月,你不要欺骗自己,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你年纪大了,看到别人子孙承欢膝下,你一定会后悔的。”
灵月笑了,笑的讽刺至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顾团长你这么爱孩子,赶紧结婚生啊!别再纠缠我和我的丈夫行吗?
我后不后悔跟你无关!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敢挑拨我的叶炎感情,我一定让你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
他的声音仿佛在掩饰极大的痛苦似的,可灵月的心毫无波澜,对这个男人,她只有厌恶。
似是察觉到她想挂电话,顾司白又急声道:“我已经从沈灵娟那里知道了。”
灵月心一提,猛地想到一点,她的声音带着警告和愤怒:“你要敢伤害叶炎,就算玉石俱焚,我也要拉你下地狱!”
顾司白只觉心尖在滴血,灵月对叶炎,真的爱到骨子里。
前世,她也这样爱自己的。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顾司白声音急促地说,他真没想到,灵月把他当成那样的宵小之辈。
灵月冷哼一声:“你都能做出拍我抱孩子的照片给叶炎,还在羊城跟踪我,又跟沈灵娟搅和到一起,你想我怎么想你?”
“不是搅和到一起!我知道你恨她和李朗,我怎么可能跟她搅和?我就是问她一些事。”顾司白慌张解释,生怕灵月误会似的。
灵月切了一声:“与我无关!顾司白,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明白,咱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都开始全新的生活不好吗?”
“不好!”
顾司白的声音突然拔高,灵月能想像他说这话时,太阳穴青筋暴露的模样。
“并且,我们并没有结束,我们的缘分是从三十岁开始的!我等得起!灵月,我愿意等你,等到天荒地老都好……”
灵月厉声打断他:“你在等什么?等我和叶炎离婚?还是等叶炎出事?
我告诉你,叶炎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我们更不可能离婚!
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嫁给你!你听懂了吗?”
说完她猛地挂了电话,只觉心狂跳,愤怒让她手发抖,倒水的时候洒了一地,喝完一大杯温水,她才平复了情绪。
这个疯子、变态、神经病!能不能离我们远点!
赵队来敲门:“出什么事了吗?”
她砸电话的声音太响,隔壁都听到了。
勉强一笑:“没事,呃,个人一点私事,不是公事。”
赵队见她脸色很难看,默默地拿出霍香正气水。灵月无奈一笑:“您把这个当万能药吗?我又不是中暑。”
“是饿了?”
灵月突然很想哭,她觉得自己摆脱不了的不是顾司白,而是命运。很害怕不管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叶炎的命运。
叶炎只要一失联,她整个人就乱了。
当然不能当着赵队的面哭,她强忍着关上门:“我没事,您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赵队的手挡住门:“如果你不想去,可以跟周局提。”
灵月知道他误会了,忙说:“不是的,我想去!不是工作上的事,您不要误会。我没事,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觉,不过张春漠他们是因为兴奋,第一次出国,还是跟着访澳团,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赵队则是一直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他觉得沈灵月是个很多变的女人,有时候她胆子很大,在港城交际圈一点也不怯场。
跟米国人谈生意讨价还价,毫不畏缩。可有时候她好像又很胆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的脸色苍白。
隔壁房间好像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像闷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赵队看看桌上的霍香正气水,这个应该没用。她的私事自己是帮不上忙的,能是什么私事呢?和叶炎吵架了吗?……
翌日一早,灵月已经恢复成精力旺盛的沈同志,她负责点检小组成员的行李,主要是证件。他们先到港城,再转机直飞澳国。
无人知晓她昨夜因为梦到叶炎死在海上,害怕到哭泣。只有赵队,看出了她眼睛微肿。
临走当然少不了开会,灵月全程心不在焉,她很想再往海岛打个电话,可她很清楚,叶炎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接电话的可能还是顾司白。
直到周局点她名:“澳国的提案是你提的,你一路多跟长官谈谈。”
灵月忙点头应下,觉得压力倍增,她好像由龙套变成配角了。她记得前世是在后年才谈成这笔交易,也许这一世能提前一些。
大巴车到鹏城,然后过关去港城,就是这么巧,过关时又遇到朱暻。
灵月都奇怪了:“你是掐算到我们今天过关吗?”
朱暻扶扶眼镜:“会掐算的不是沈同志吗?”
灵月见他这次带了几个部下,个个提着大箱子。好奇地问:“带了什么?什么东西鹏城有港城没有?一次买这么多。”
朱暻打开一个箱子:“茶叶,还有从景德镇定制的成套茶具,外国佬就喜欢这一套。”
灵月一拍额头,小跑着去问刘姓长官:“咱们有备礼物吗?”
刘长官年约四十,初见的感觉跟周局一样,严肃沉稳,不怒自威。其实对部下很好的,跟灵月这些队员说话也很温和。
“备了一些咱们的特产,大使馆也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