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上雨珠飞溅，大雨滂沱变成没有缝隙的帘子，将整个世界罩住了，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耳畔。
哒哒哒的脚步声被掩盖，池初月猝不及防被人拉向身后，踉跄着跌进温热的怀中，冷冽松香扑面而来。
“师妹……”
萧复行单手持伞，粗长的骨节紧紧将她的手臂圈住，往他身前一带，雨伞倾斜而下，湿冷被隔绝在外。
他的衣服干燥暖和，池初月双手靠在他胸前，挣扎着站好，“萧师兄？”
萧复行垂着头，全然不顾被浸湿的衣裳，垂眉敛目，“你要走？”
“我想一个人静静。”池初月回答。
男人俊朗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手臂上的存在感却显示出不平静的内心，“外面下着雨，你要去哪？”
“随便去哪，都比在这里强。”
这话很有歧义，萧复行剑眉微蹙，五指松了又紧，“师妹，你和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憋着怒火的语调格外强硬。
池初月眼珠轻轻眨了眨，泪水说来就来，赌气地扭开头，“师兄不是看到了嘛，为何现在又来问我……”
她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万千的委屈藏在心里。
清冰玉洁的师尊和别人亲吻本就很震惊，更别说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池初月那声甜腻的“师尊”是切切实实的，他亲耳听到。又是亲眼看见，她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中，仰着细白的脖子，红唇潋滟。
被背叛的怒火耻辱直击天灵盖。
他站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那道门，复杂的情绪无从宣泄堆积。
那瞬间，萧复行不由地想起前阵子回月隐宗的时候。
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后，给池初月送去许多新衣裳，傍晚再去找她，却扑个空。
遍寻不得，萧复行最后来到了君临的寝殿。大门罕见地紧闭着，室内昏暗，他敲门了几次才听见师尊的回答。
他说，池初月不在里面。
可是沧言确凿地说师妹是来找师尊了。
当时，他心中那点微妙的情绪被刻意忽略掉。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寻。
说不定当时，两人也和今天一样在屋内相拥接吻。
想到这，萧复行气笑，单手捏住池初月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
“师妹，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喜欢师尊了？”
凤眼狭长，自短暂的天光中窥见深处的幽暗，显露出几分压迫感。
伞外的大雨淅淅沥沥，衣服被打湿，冰片一样贴在身上，加之背后的伤没有及时处理，疼得她直打颤。
“没有，我一点也不喜欢师尊。”
可是萧复行却将她的颤抖解读为恐惧，眼神更幽暗，语气却散漫而轻佻：
“师妹怕什么，你要是真喜欢师尊我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我很好奇，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回到月隐宗那段日子？还是更早，又或者是在绥阳？”
萧复行的力气很大，不容反抗地禁锢着池初月，她抓着他的手腕，故作可怜。
“师兄，我真的不喜欢师尊，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我是被迫的……”
滚烫的泪水啪嗒砸在手背上，萧复行被灼伤一样松了松手，“你说什么？师尊强迫你？怎么威胁你的？”
池初月不介意离间这师徒的关系，最好是两人能打起来，借着君临的手除掉萧复行。
泪水模糊视线，池初月嘴唇下撇：
“师尊他发现我吸食怨气，就以此威胁我，要我跟他在一起，不然他就要上告宗门，把我关进思过崖一辈子。师兄，我当时太害怕，不得已才同意了这件事的……”
吸食怨气违反门规，这种邪门歪道之法无论放到哪一个人身上都是被唾弃的存在。
所以当时萧复行的反应才那么大，不惜耗损自己的修为也要为她净化。
“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池初月闭了闭眼，“我怕师兄会厌恶我……毕竟是我自己练功心切，才做出这些事来。”
怨气是真，可出于对君临人品的信任，萧复行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情。
反之，他更怀疑池初月。
萧复行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池初月三番两次针对他，桂摇山的巨蛇，老潘的那番话，以及她和蜘蛛精的对话……
他全然知晓，池初月来月隐宗，是受人指使。
萧复行摩挲着她的脸颊，直到指腹上的一层薄茧粗糙地揉出红痕。
“所以师妹，你并没有喜欢师尊？对吗？”
“嗯……”
萧复行轻笑喟叹，“真好。”
池初月被他那双含笑的眼眸看得发毛，“可是刚才我和师尊翻脸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师兄，我该怎么办？”
萧复兴将伞递给她，低头在储物袋里搜出一样东西。一条蓝色圆环手链，缀着五颗小小的银色铃铛，在雨声中清脆悦耳。
“师兄，这是什么？”
“碧落手铃。”
萧复行低头为她戴上右手，漫不经心地解释，“这是一个法器，要是以后遇到危险了，只需用灵力催动手链，铃铛一响，我就会来救你。”
“倒是个好东西。”池初月试着扯了一下，完全解不开，“那师尊那边……”
确实是好东西。
萧复行没有告诉她的是，作为施法者，即使在千里之外，他也能以灵气催动铃铛，感应到她的方位。
“别怕。我会去问个清楚，若是他真的威逼你，相信掌门自有定断。可若是师妹你说了谎……”
池初月心稍稍提起，“嗯？”
萧复行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没什么。”
如果他真的去求证，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池初月抿唇，失落地道：
“可是今晚被这么多人看到了，他们会骂我议论我，师兄，我想离开这里。”
有了手链，萧复行不怕像上一次一样找不到她的踪迹。
“那你打算去哪？”
“城里的客栈，我来的时候曾住在那里，我现在回去。”
萧复行又问了她客栈的名字位置，池初月胡乱说了几个敷衍过去，一番下来，终于得到得以离开。
萧复行将伞留给她，温柔叮嘱：
“你先在城里散散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等事情结束了，我就来找你。”
只怕到时候找不到人。
池初月毫不在意地想，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不留情地带着伞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