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只失控了一瞬,然后便迅速恢复了正常:
“知清,你莫不是烧糊涂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四叔,祖父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同我和盘托出了。”林知清坐到了主位上,声音如往常一样没有波澜。
林从砚垂首不语,似乎是在思考林知清的话的可信度。
林知清倒是不急,她抬起旁边的茶水轻抿一口。
她等了许久,林从砚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好像是在透过林知清,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
“你很像你父亲。”
他说了一句同林青山一样的话。
紧接着,回忆纷至沓来,林从砚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叹了一口气:“我年幼时,同你父亲常看不对眼。”
“我们从小一同习武,但他是打破林家桎梏的天之骄子,兵法武器样样精通。”
“而我始终不得看重,迫于无奈,只能走文官路子。”
林知清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仔细竖起了耳朵。
林从砚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中:
“接下救济伤兵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将它当作一份责任,而是一个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与你四婶成婚,或多或少也有这个因素。”
听到这里,林知清皱了皱眉头。
林从砚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此事这些年来乃我一手操办,如若不妥,我任由处置。”
“朝廷的人若察觉到了,便推在我身上罢了,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的神情非常沮丧。
林知清闭了闭眼睛,语气算不上好:
“四叔,你说这些话时,可想着四婶,想着林家的其他人?”
“这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况且现在我怀疑已经有人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四叔,你难不成是觉得只要你当了替罪羊,林家就没事了?”
“谁?谁想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林从砚言语间明显有些着急:“此事做得非常隐蔽,怎会泄露风声?”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待堂姐将大伯请来,我们再一同商议。”林知清目光澄澈。
她之所以选择先同林从砚对峙,是因为想再深挖一些此事的细节。
林从砚也不蠢。
明白过来林知清不是在向自己问责,而是有人想借此为难林家之时,当即将整件事的细节说了个清清楚楚。
待林从礼同林泱泱赶来之时,林知清已经将御赐之物一事的信息掌握得差不多了。
林从礼进门以后,第一时间问的,是江流昀。
林泱泱表情有些无奈:“我将来龙去脉说了,我爹死活不信。”
林知清也不遮掩,一把将脖子上戴着的龙华扯了下来。
她白嫩的脖颈瞬间露了出来,其上还留有一道狰狞的红痕,以及几个手指印。
“这便是江流昀的手笔,他想杀我。”林知清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从礼和林从砚惊讶不已。
“爹,四叔,这下你们信了吧?”林泱泱双手叉腰:
“江流昀根本就不是好人,你们难不成要把清妹妹嫁到那等龙潭虎穴当中?”
林从礼一时无言,他的眉目间带着疑惑。
林知清将自己猜测以及验证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林从礼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镇远侯可是你父亲亲手提拔上来的,他们二人比亲兄弟还要亲厚,怎会做出这种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做出这样的事,无非是林家和我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林知清懒得再重复那些话:
“当务之急,是我们林家必须稳住。”
“镇远侯府恐怕会以御赐之物作为突破口,对付林家。”
“如今江流昀行踪不定,我们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将那些卖出去的御赐之物收回来。”
“这需要一大笔银子。”林从砚的心颤了颤。
“钱不是问题。”林知清将同花府达成合作的事情说了一下,而后又向一头雾水的林从礼解释了御赐之物的事。
一时之间,正厅内安静了下来。
林知清拍了拍手:“四叔将所有买家的名单交给我,我去走一趟。”
“你既受伤了,此事便交给我去做。”林从砚开口。
“不。”林知清摇头:
“由你出面,不一定能找到那些买家,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将东西交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物件,是能掌生杀大权的御赐之物。
那些买家能花天价将东西买入,便不会轻易为了银子将东西交出来。
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以后,当夜,林知清便拿着名单,悄悄联系了那些买家。
只不过,事实确实如她所想象的一样,并不顺利。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买卖御赐之物,这是杀头的大罪。
林知清跑了一夜,一无所获。
她回到舒清阁的时候,木婶已经等了许久了。
先前林知清同她简单地讲了一下江流昀的事。
再大的惊讶,经过时间的沉淀,也已经平缓了下来。
林知清用完膳以后,木婶又陆陆续续问了她许多细节。
这般态度,倒是有些不寻常。
木婶此人最是谨慎,如若她心中放着一桩事,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确定,才会同林知清和盘托出。
比如上次言明四叔对母亲的情感时,也有这么一段过程。
木婶很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林知清直接问了出来。
木婶纠结良久,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小姐,老爷的事一直是府中的禁忌。”
“你可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从戎怎么死的?
按照林知清所了解的,他通敌叛国的事情闹了出来以后,是林从礼杀了他,救了其他林家人。
这也是木婶原本的说法。
但要说再具体一些,林知清便不太清楚了。
木婶胸口起伏:“当年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见老爷一面。”
“但我心中一直很清楚,老爷绝不会通敌叛国,他是被冤枉的!”
林知清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
自江流昀的真面目暴露以来,这件事她也想过很多遍。
毕竟镇远侯府得势的时机刚好卡在了林从戎死的时候,这太巧合了。
结合种种因素,镇远侯同林从戎,并不像是其他人口中的知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从戎的通敌叛国,其实另有隐情,同镇远侯府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