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翻涌,战鼓低沉。
一队队身披雷纹重甲、手持雷光闪烁兵刃的雷部精锐天兵,在雷部正神的带领下,驾起隆隆雷车,化作一片森然肃杀的青紫色电光洪流,冲破九霄云海,朝着那远离天界中枢、灵气枯竭、苦寒彻骨的鎏界边缘疾驰而去。
雷光远去,假天君脸上的阴影似乎也随之舒展了几分,一丝真正属于阴谋得逞的冰冷笑意,终于在他眼底深处蔓延开来。
就在雷部大军开拔的同一时刻,天界另一隅,统御万火的火德星君府邸——火神殿,却毫无征兆地燃起了滔天烈焰!
那火势来得极其诡异猛烈,绝非寻常炼丹走水可比。
赤红、幽蓝、惨白…
数种色泽诡异、温度截然不同的火焰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从神殿深处各个角落同时爆发。
火舌舔舐着支撑大殿的赤火晶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裂声。
穹顶垂下的火玉流苏瞬间熔为炽热的浆液滴落。
墙壁上历代火神驾驭万火、降服火精的辉煌壁画,在扭曲的高温中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走水啦!火神殿走水啦!”尖厉的呼喊撕破了天界仙乐飘飘的宁静。
无数仙官、力士、天女惊慌失措,提着以弱水炼制的玉瓶,或是祭起控水的法宝,蜂拥而至。
然而那火焰异常顽固,水泼上去,竟发出“嗤嗤”怪响,腾起大片白气,火势非但不减,反而像是被浇了油般猛地一窜。
更诡异的是,数种火焰彼此纠缠吞噬,颜色变幻不定,竟隐隐形成某种古老而混乱的阵势,将所有试图扑救的力量都狂暴地推开、撕碎。
混乱中,无人注意,在那神殿最深处、供奉火神本命源火的祭坛下方,一片被烧得通体赤红、几乎熔化的巨大地砖,“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火焰的洪流暂时被引开,露出了下方一个被强大禁制保护、此刻却因神殿根基动摇而光芒明灭不定的暗格。
禁制破裂的瞬间,一卷色泽枯黄、边缘焦黑残破、不知以何种兽皮或古帛制成的残破卷轴,被狂暴的火焰气流猛地掀飞出来。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残卷一角,三个古老到几乎难以辨识、却带着直抵灵魂深处的威严与不祥气息的暗金色古篆,在跳跃的火光中一闪而逝:
封神榜!
残卷被热浪卷着,翻滚着,眼看就要落入旁边最为炽烈、连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惨白色神焰之中。
一只覆盖着细密赤红鳞片、指甲尖锐如钩的手,却险之又险地从旁侧火焰的缝隙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翻滚的残卷。
那手的主人——火神,须发皆被燎焦,华丽的神袍破损不堪,脸上沾满黑灰,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那残破的卷轴,瞳孔深处,映着跳跃的、毁灭一切的火焰,也映着那三个古篆带来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惊悸与沉重。
鎏金界,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
玖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官道上,每一步都带起沉重的泥浆。
怀里那温热的玉石依旧贴着心口,可左手那彻骨的麻木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它已经从小臂蔓延到了大臂,正越过肩胛,沉沉地压向半边胸膛。、
那感觉,就像半边身体被塞进了冰冷的石棺里,血液凝固,筋肉僵硬。
更可怕的是,麻木的边缘,开始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虫在皮肉之下啃噬、钻营。
“呃…”她忍不住痛哼出声,额头上冷汗涔涔,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往下淌。
不行,得找个地方避避,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瘫在这荒郊野岭。
她强忍着半边身体的僵麻刺痛,奋力拖着不听使唤的左腿,拐下官道,朝着小路走下去,前方一座废弃的荒村土地庙。
那土地庙早已破败不堪,泥塑的神像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身子和一张模糊不清、布满蛛网的脸,空洞地望着漏风的庙顶。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玖鸢几乎是踉跄着扑倒在神像前满是灰尘的供桌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麻木半身的刺痛。
她哆嗦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伸进怀里,想把那块玉石掏出来看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物体的瞬间——
“嘶啦!”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裂帛声,毫无征兆地在她左边太阳穴深处响起!
玖鸢浑身剧震,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脑袋,眼前猛地一黑。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视野被强行撕裂的剧痛传来!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眼,看出去的世界…
彻底变了!
不再是破庙的腐朽梁柱和坍塌泥像。
左眼所见,一片扭曲、粘稠、仿佛污血沉淀后又搅动起来的暗红。
无数影影绰绰、形状无法名状的“东西”在这片暗红中蠕动、挣扎、尖啸。
它们像溺毙的鬼魂,又像剥了皮的活物,肢体扭曲成违反骨骼常理的角度,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视野,几乎要贴到她眼球上。
那些影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黑洞般的嘴,无声地张开到极限,发出只有她左耳才能“听”到的、直刺灵魂深处的怨毒嘶嚎!
“啊——!”玖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右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左眼,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从供桌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筛糠般剧烈颤抖。
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无尽怨毒和疯狂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拼命想闭上左眼,可眼皮仿佛失去了控制,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粘稠的暗红和扭曲的鬼影在眼前疯狂舞动。
温热的液体顺着捂住左眼的手指缝流下,不知是汗,是泪,还是血!
“冤…有冤灵!”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在破庙空荡的梁柱间撞出绝望的回响。
然而,这荒村废庙,除了她自己那被无边恐惧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喘息和呜咽,再无半点回应。
只有怀中那玉石,隔着衣物,依旧散发着恒定不变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