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不关心桌上各人所想，只是第一次会面平安无事，倒是省了许多心思。
她躺在床上，思绪从昨日回至今日。
昨日她还躺在床上，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谋划、深思，确保没有遗留的点。
她通过张衍清拿到了请帖。
这是一切计划的开端，请帖的轻松获得，帮了她大忙。
若没有，她还得去与吴氏斡旋。
毕竟从昨日吴氏对她的态度来看，她这位二叔母并不喜欢她，可以说，到了厌恶的程度。
李毓灵想起吴氏的眼神，想到她在话语中暗戳戳夹杂的心思，说实话，李毓灵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让吴氏带着她去赴宴。
眼下在府中，李毓灵只觉得李琨和是她可以去笼络的人，其一她同为大房血脉，与李琨和基本利益一致；其二她与李琨和是至亲，至少在其余三房跟前，有着微弱的心理优势。
但这仅对于一个看重亲情的人来说，李琨和面色清冷，偶也听下人说他几乎都在鸿鹄居，也不常去长燕堂，如此，李毓灵反倒纠结起来。
不过现在，也没有选择摆在她面前。
李毓灵可以让李琨和去与老太君说，让吴氏带她去王家，但李琨和到底还不是太傅府的话事人，也不是一族族长，更是男子，不好随意插手内宅之事。
李毓灵也可以去长燕堂与老太君说，但在太傅府历经风雨的老太君，又不是三岁稚子，怎不会猜测她的目的，李毓灵并不想太快摆脱她这副蒙蔽旁人的皮囊。
中策与下策她皆做好打算，那上策是她不敢期待却也是给了她最大惊喜的。
对李毓灵来说是惊喜，对吴氏又何尝不是“惊喜”。
家宴结束，老太君单留吴氏，原本以为是要对她说些管教之话，吴氏心里有了准备，没想到老太君竟是拿出了一封请帖来。
吴氏坐在圆凳上，愣愣看着婢女恭敬呈递给她的请帖，她借着摇晃却也明亮的烛火，认真地看清了请帖上的字。
是王家，礼部主客司的王郎中家。
“王家的请帖，明日你去，带上灵丫头，旁的，随你。”
吴氏猛得抬眼。
她的错愕，她的深思，被老太君看在眼里。
老太君哪里还不知道吴氏原本就没打算带李毓灵去赴宴。
她这孙女，虽迟了十七年喊她祖母，但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李氏血脉，凡太傅府的子孙，自然得有一份荣光，可以低调，但不能被人恶意掩盖了去。
老太君心中也有自己的傲气。
吴氏这样的做派，不明显，却逃不出她的眼睛。
她知道吴氏心中所想。
也知道吴氏心中所怨。
也是她自己心中有愧，所以才舍得将太傅府中馈大部分都交予她。
只是这一事，老太君并不喜。
她道：“可瞧清了？灵丫头刚回府，许多事情都不知，许多物什都没添置，你且带她认认人，总不好日后让她都窝在闺房里。”
“可是母亲，毓灵她眼睛视物不清，儿媳唯恐…”
老太君道：“她是个懂分寸的，眼睛不好，找大夫来治就是，你若担心她惹出祸事，就将她带在身边。”
众人皆来长燕堂
就像林家，如今可不是将那外孙女一直放在杜氏身边。
吴氏一噎，她哪里真是怕这个。
若真的像杜佳姿那样将李毓灵带在身边，那她都不需要交际了，成天守着李毓灵就好，不然就她这样子，还真不让人放心。
放眼前让她嫌，不放眼前要是成了第二个庄娴儿这可怎么办？
一个庄娴儿就已经有些耻笑声传来了，对外还可以解释说她并不是太傅府的千金，但要是李毓灵被耻笑，那可真是脱不了干系。
她的三个未出嫁的女儿，甚至还有已出嫁的都会被连带着耻笑。吴氏根本不敢想若是李毓灵像庄娴儿一样，那她会面对什么。
旁人眼中意味深长的眼神。
吴氏心力交瘁。
为了不让李毓灵与自己一同去往太傅府，吴氏从长燕堂回去后，让人送去一条鹅黄色卷边祥云蕊裙，这裙子颜色鲜艳，花样繁复，穿着去赴宴不合适，既然老太太话里有赞扬李毓灵是个聪明人的意思，那就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看懂隐喻。
裙子送到葳蕤居，蔻枝捧着裙子凑到李毓灵跟前，她抬手抚摸那衣裙料子，如蝉翼轻薄，又如绸缎柔顺，在烛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极为漂亮，可想而知若白日里穿它会有多吸睛。
“替我谢过二叔母。”李毓灵笑着看向跪在地上那位婢女，“我很喜欢。”
那位婢女是个老实性子，只恭敬地退出去，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枣冬适时上来，替李毓灵继续散发，这几日的伺候，枣冬摸出了李毓灵几个小习惯，譬如在闺房内若无事便喜欢散发，她的生活很单调，甚至还有些无趣，就连老太君平日里还会礼佛，诵经，而自己的主子，日头好就晒太阳，日头不好就编络子。
“姑娘您还会编络子？”
“是呀，”李毓灵从善如流，她早就在脑子里将李琨和对自己说过的话倒背如流，“从前在家庙，无所事事，便学了附近农妇的手艺，闲暇时打发时间还可以换了卖钱。”
枣冬对李毓灵这一点儿不避讳的话一愣，都不知说什么好，一位太傅府的千金，竟然跟着农妇学手艺，还要卖了换银钱。
这么多年，也不知为何将姑娘放在家庙里，一直不接回府里来。
相必姑娘也吃了许多苦吧。
枣冬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对一位贵女起恻隐之心。
枣冬心思细腻，李毓灵这番话打蛇在了七寸上，尤其是她本身瞧着病恹恹的，眼睛还不好，更惹人怜。
若换了旁人，譬如话多的蜜竹，或是青绿，都不会有这般结果。
在枣冬觉得渐渐熟悉了李毓灵脾气与癖好的同时，其实也将自己的脾气与癖好暴露在了她眼前。
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怜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枣冬抿了抿嘴，想说出口的话不断上下涌动，她最终还是开口道：“姑娘…这件衣裙…”
“嗯？”李毓灵闭着的眼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