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去更远的海域了,它会在天黑之前回来,给她带新的食物。
宋斩秋吃了一个生蚝以后就再也没有进食的欲望了。
不是不饿,是无法下口。
她坐在礁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对岸的黑烟升了又熄,大概是中午,工人们都下班休息了。
衣服晾得差不多了,宋斩秋将它们拿起来抖了抖,准备将身上湿的衣服换下,直接穿这件干了的外套。
手臂处尖锐的疼痛让这件事成为了一个大工程,她对这个伤口很忧心,一旦感染,在这个没有人也没有医疗物资的岛礁上,她不死也得截肢。
宋斩秋艰难地穿好了衣服,正要坐在礁石边晾晒另几件衣服时,海平面的那边似乎隐隐升起了什么。
她看了很久,才确定那是船的巨帆。
果然,靠水吃水!
捕捞的渔船,居然跨越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她看着那帆船越驶越近,当即就做好了决定。
有去到对岸的机会,她就不用浪费一次特异功能了。
手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况且这样的天崩开局,她需要把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才有力气去思考怎么和它相处沟通。
她拿起地上晾着的衣服,举在那只完好的手上奋力地甩着,希望他们能看见她。
“那里好像有人?”
“什么?怎么可能,这一片可是无人的岛屿。”
“你看呢,那儿有人。”
这一伙年轻的水手果然没有辜负宋斩秋的期望,不仅看见了她,还很好心地将船头偏转了些,朝这边开了过来。
宋斩秋精疲力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确狼狈得像个船灾的幸存者。
“你好,需要帮忙吗?”
宋斩秋连日的愁眉苦脸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笑:“是的,谢谢你们。”
水手们先从船上下来了,他们走近了一些才发现,这个顶着一头烂水草一样头发的人是个女孩子。
“呃,我是从很远的海域一路漂过来的,我的船遇难了。”
水手们露出了然的表情,又细细问询了她在此地等了多久,感觉如何。
宋斩秋掀起衣袖上的破洞让他们看了看伤口:“我受伤了,需要治疗,可以麻烦你们把我带去对岸吗?”
帆船停在岛礁边,船上探出几个年轻的学员看热闹。
船长是个大胡子的中年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斜叼着一根雪茄,催促道:“尽快离开这里,我的老天,真是一群没见识的愣头青。”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海风大作,呼啸着从洞穴口钻入,又顶住洞内的礁石呼啦吹了出来,发出一种诡异的,像哭号声一样的风声。
宋斩秋无以为报,只能把那条死得透透的鱼一并带上,送给他们。
这群年轻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的水手笑得前仰后合:“谢谢你的伴手礼。”
“走吧,争取在月亮出来之前回到镇子上。”
宋斩秋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准备上床。
系统的电子音响得很突兀:“宿主,它回来了,你确定要离开吗?”
宋斩秋没有犹豫:“我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况且,鲛人这么善良,应该能懂她需要处理伤口这件事吧。
宋斩秋抱着两件衣服跟随着他们上了船,随着整齐的号子声,船帆扬起,船舵调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海镇上去。
“善良”的鲛人在幽蓝的水底往上看,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它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探出水面的欲望,但周身散发着的浓烈的暴怒气场,直接让鱼群绕着他走了。
可恶的两脚兽,竟然敢擅自逃跑。
她可千万不要让它抓住,它会毫不犹豫地从头开始嚼碎她的骨头,把越冬的储备粮当成夏季的饱餐一顿。
鲛人翕动了两下耳朵,鱼尾摆动,看似轻柔却十分有力,直接将一丛珊瑚拍散了。
它压低了身子,如离弦之箭一样飞速游了出去,像一只属于海底的鹰隼。
破开水浪,它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为他提供了极速前进的动力,流线型的身姿,优美又诡异。
常生活在海底的鱼都知道,鲛人这种生物无比记仇。
更别提,生活在这里的这只。
小鱼小虾们终于敢从掩体里探出头来,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吐了几个泡泡。
……
宋斩秋上了船,才觉得自己有点像个人了。
她坐在甲板上,天色渐渐地暗了,但离目的地却越来越近。
处在这个位置,能看见这座镇子的全貌。
灰蒙蒙的,带着一点新老交替式的紧张,货运的港口有船只正在卸货,人们穿着颜色深沉的衣服,街道里偶尔有老鼠窜过。
他们大眼睛高鼻梁,偶尔见到宋斩秋这样的亚洲人面孔,眼珠不由得多停了停。
“你好,请问这边有典当行吗?”
方才凶神恶煞的船长一直想给她塞几张钱,宋斩秋坚决不肯收,下了船匆忙道了谢就离开了。
路人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她揣着浑身上下唯一的一块怀表,想试着换点钱。
那鉴定师拿着放大镜看了很久,才谨慎地说道:“这是一块纯金怀表,小姐,你确定要当掉它吗?”
“是的。”
宋斩秋拿到了一笔蔚为可观的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个诊所,把自己手上的伤好好看了一通。
已经腐烂的肉必须要割掉了,清创的过程非常痛苦,宋斩秋心安理得地打开了痛觉屏蔽系统。
在岛上的时候,她为了让自己意识清醒,一直任由它痛着。
那手法娴熟的女医生替她处理完伤口,对她的忍耐力佩服至极。
“接下来需要按时换药,呃…你有地方可去吗?”
女医生打量了一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很小心地开口。
宋斩秋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她笑了笑,推了推自己的红框眼镜:“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和我祖母一起住,我们那还有个阁楼。”
宋斩秋一点都没客气,毕竟她也不会白住,她会付钱的。
无独有偶,这个新的住处,是一栋靠海的老房子,推开大门时仿佛能听见它气若游丝,骨头作响的声音。
“我叫马丽娜,这是我的祖母黛瑞丝。你的房间在三楼。”
宋斩秋礼貌地道了谢,拿过钥匙,一股陈旧的木制家具味道扑面而来。
她连忙打开窗透透气,窗外浪花拍案,月亮已经从海的那一头升起了,洗尽铅华。
宋斩秋在看月亮的时候,海底,它也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