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的面色阴狠无比,他那张原本带着呆愣的清俊面容上布满阴霾。
他身侧的人看见贝努来了,终于退到一侧,停下了嘈杂的喧扰。
“她在哪里?”
贝努耸耸肩,表现得极为不在意:“我怎么会知道。”
长廊顶端的灯撒下一层雾蒙蒙的光,昏暗中透出一种窒息。
白渊的额角又开始跳了,疼痛顺着神经流遍全身。
他沉默着伸出手按了按眉心,这个人如同一只暴躁的,蓄势待发的野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恢复正常了。
贝努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站在幽深的走廊尽头,谦谦君子一般。
白渊并不买账,他冷笑了一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她刚刚分明和你一起出去了。”
“刚刚?白先生,你指的刚刚,是十二个小时前吗?”
它摇了摇头,一张极尽温和儒雅的脸笑容锐利。
贝努挑了挑眉,抬起步子朝他走去,它身体里的机械零件开始运转,竟然没有分毫不像人的卡顿。
“白先生,我的确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她只是把你交给你的信徒们了。”
贝努凭借着它之前陪着宋斩秋完成任务的记忆,开始诱导白渊朝坏处想。
再度被抛弃,再度被丢下,一定一定不会再爱她了不是吗?
白渊抬起那双泛着血红的眸子,看向它时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慌流露,而只带着一种讽刺,一种对它谎言的不屑。
“你最好想点别的理由来搪塞我,否则就不要阻拦我。”
白渊绕开他转身欲走,后者见激怒他竟然没有效果,于是想要硬生生揭开他的伤疤,让他重现当日的痛苦。
“白先生,你不应该不知道的,她一向很擅长抛弃,不是吗?”
“曾经她能将你扔在那里,如今,她也能把你丢在这里。”
贝努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平静,虹膜闪过一丝绚烂的光彩。
它锋利的唇逐渐勾起,那双没有任何东西修饰,却美丽如国画留白之韵的一双眼,自上而下“扫描”着他。
白渊果不其然顿住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紧握成两只铁硬的拳头。
白渊回过头来,看向贝努的眼底藏着一丝暴戾。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一份,我和她独有的秘密?
贝努笑意收了收,它并不解释,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别样的优越感。
白渊不愿再想,或许这是宋斩秋告诉它的,或许这是它自己挖掘到的信息,无论是哪个,都极度侵入了他心里的安全防线。
“她不可能丢下我。”
她不可能丢下他的,毕竟,她都伸出了她的手臂,示意他可以咬他。
白渊看向那群呆若木鸡的人类,略有些低哑的嗓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不是想要被我感染吗?”
“告诉我她在哪,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人们面面相觑,唇舌蠕动,想要说出些什么,又全然无话可说。
没有人看见她去哪了。
他居然如此笃定宋斩秋不会丢下他,原本的法子竟然意外地不那么有用。贝努收敛了全部的笑意,他看着那群时刻都在人类,嘲笑着他们的摇摆和虚伪。
“白渊,你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会把你丢下吗?”
“她在哪?”
“你不想知道吗?”
“……”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白渊那双怒火暗燃的眼睛终于不可抑制地展现阴狠,他一拳挥向贝努的脸,皮肉和金属碰出巨响。
他这一拳鲜少有人能吃得起,可贝努从来不是人类,它的身体,是由最坚硬的材料构成的。
这一拳将它打得晃了晃身子,堪堪扶着墙站稳了身体。
面部的痛觉感受器传达出名为“感受到疼痛”的指令,进而引出类人的暴怒。
它伸手揉了揉脸上的皮肤,见他终于被激怒,竟由此快慰地笑了一声。
“不信吗?”
“我早就和她认识了,比你早得多,她宁愿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你。”
贝努看着他惨白的面容上,眼尾泛起极为明显的薄红,明显是悲怒交加。
它丝毫没有放过他,锥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势要将他的真心用重锤敲打成一片肉泥。
“是我提醒她你不是善类,是我告诉她要远离你,在你我之间,她选择的是我。”
白渊那寂静无声的胸膛里竟透出一种可怖的撕裂声,他听见自己的心被搅动得血肉模糊,黏连的皮肉和筋膜缠成一团。
论先来后到,他比不过面前这个怪物机器人的主人。
论基因血脉,他也比不过。
自卑像一只随时变大的巨兽,吞吃了他的嫉妒后开始张开大嘴,将所有的良知吞进胃酸里,腐蚀殆尽。
“我不想听你说。”
他垂下头喃喃低语,黑羽般的长睫扑朔几许,透出一种脆弱。
“我不想听你说,她在哪里,我要听她说……”
贝努冷眼看着他这副三魂丢七魄的样子,末了,说出仿佛胜利宣言的一句话:“她走了,在你我之间,她选了我。”
“再一次的。”
细长又尖锐的嗡鸣声在他耳畔响起,白渊抬起一双猩红的双目,如被斩首的毒蛇用怨毒的目光削下一层皮。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几许破碎,宛如困兽之斗:“我不信!”
不就是要找到她吗?
白渊在这艘游轮上只有一双眼睛,但他可以有很多双。
身旁的信徒还是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仰望他,不知是在感叹他对病毒完美的把控能力,还是在赞叹这所谓的筛选机制。
白渊扯起他的一只手臂,锋利的獠牙刺破他的皮肤!
病毒从那人破溃的伤口处进入,不到十秒,那只手臂就彻底变黑了。
贝努眯了眯眼,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违背自己的初衷去咬人。
毕竟就连宋斩秋都觉得,让他作为丧尸去感染别人,是对他的一种酷刑。
眼睁睁地,不加掩饰地看着自己变成一直以来厌恶的怪物,变成幼时父亲那可怖的模样。
血腥味充斥着他的感官,人体滚烫的血流像是他的兴奋剂。
这藏在丧尸天性里的啃噬欲,在他压抑了数百天后,终于毫不客气地释放出来。
让自己变成如此怪物,确实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
可这一点良知和原则,在和她比起来的时候,都成了微不足道。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眼睛,更多更多的鼻子,去嗅闻她的气息,寻找她的踪迹。
如果这里没有,等船只靠岸,这片自私的大陆,也会遍布他的眼睛。
他总会找到她,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