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家的没成想里头竟然是位这么年轻的公子,听这声音必是俊朗不凡,竟也到他们这销魂窟里来了。
他心里正嘀咕着这槐柳近日是走了什么大运,竟惹得这么多富家子弟王权贵族来找他。
徐渡幡敲了敲车壁,示意自己要下去。
阿影的一张脸一半藏在面具里,一半满是伤痕,看起来颇为可怖。
他冷着脸,对这当家人喝道:“滚进去,不许窥探。”
那当家人眼底闪过几分不善,却立刻照做了,踏进院中时还嘟囔着:“找乐子还摆谱儿,娘的权贵!”
徐渡幡一夜未睡,眼白都泛着红,看起来颇为可怖,但他此刻半分倦意也没有。
阿影为他递上面具,徐渡幡掌在手中遮住面容,像一只尖锐的利箭,插进这富贵金银窝。
包厢内燃着催情的熏香,徐渡幡略一蹙眉,阿影便立刻将它熄了,窗子大开冷风倒灌。
徐渡幡将面具扔在一旁的桌上,一众暗卫都隐入这方不大的屋子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灯如豆,将这屋子照得暧昧。
徐渡幡觉得,他此刻应该是平静的。
木门轻响,槐柳抱着琴,一席白袍,清冷如窗下月光,悄然落进屋里。
他心下烦躁,明明太子说过会让当家的注意点,不让他接客。可这见钱眼开的东西,竟次次都让他卖脸。
徐渡幡的平静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碎成一地了。
眼前这位伶人,身姿翩然,气质出尘,似乎处处都胜过他。
徐渡幡自是卑怯的,双腿俱废后,他每日束发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是在与一只骷髅鬼对视。
更重要的是,他是健全的。
而徐渡幡不是。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暗自攥紧,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木头捏碎。
槐柳自然不认识他,徐渡幡深居简出,众人大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
他敛眉将古琴放下,撩袍与徐渡幡对面跪坐。
“公子深夜来此,想听什么曲子?”
徐渡幡怒极反笑,面色平淡,唯有眸光深处的一缕杀意显露出他的内心。
“山鬼,会唱吗?”
槐柳通晓诗书琴艺,他倒是第一次听人点这首歌赋,不由轻笑多嘴了几句。
“公子忧思难解,原是被人辜负了。”
徐渡幡听着他的笑声,眸底深处的血色愈滚愈烈。
“是啊……负心人瞧上了旁人,将我厌弃。”
槐柳轻抚琴弦,拨弄了几番,抬眼打量他,宽慰四字:“有眼无珠。”
琴音潺潺,徐渡幡视线落在他拨动琴弦的指尖,音色低哑如鬼魅:“你也配如此说她?”
冷笑声像夜里突然刺来的利剑,槐柳感到异样,细细一看,烛火明明下,他身下的轮椅隐没在黑暗里。
琴音顿时滞涩。
徐渡幡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危险至极的笑,然笑意不达眼底,那眉宇间的,分明是他难以掩隐的癫狂和妒火。
“今日一见,你也不过如此。”
徐渡幡盯着槐柳俊秀明朗的脸,心里的嫉妒几乎呼之欲出,要化成一只利爪抓烂他的面容。
槐柳心下一沉,琴也不再抚了。
“敢问阁下……”
话还没说完,徐渡幡轻飘飘的几个字,便让槐柳遍体生寒:“寿王府世子,徐渡幡。”
槐柳浑身都紧绷起来,扶住琴角的手渐渐用力。
“世子殿下好雅兴,深夜至此,是我的荣幸。”
徐渡幡却无心再听他说话,他阴鸷的眸子盯住他一开一合的唇瓣,又落到他那双腿上,像是在打量一个死物。
“你有什么好呢……”
徐渡幡像只蛇鹫,锐利的五官透出天真的残忍,呢喃自语道。
槐柳未曾听清,只见他收起笑容,换上一张可怖的死面:“那日世子妃同你说过什么,本世子要一五一十的知道。”
槐柳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刺杀失败,徐渡幡查到了他身上,又查到了宋斩秋身上。
他虽隐于市井,但文人风骨依旧,因此说话都带着不卑不亢,细听之下甚至带着暗讽。
“殿下,这怕是我与世子妃的私事,您还是不用知道太多的好。”
槐柳知道,遇上这么个疯子残废,他今日凶多吉少。
刺杀一事是他鲁莽,可是虽没杀了这个徐渡幡,也留下了一把可以随手操控的利剑。
他不会透露出半分与太子有关的信息。而这个叛主的宋斩秋,他也要让她不好过。
徐渡幡发出一声冷冷的干笑:“笑话。”
周围藏在夜色里的暗卫顿时一拥而上,将槐柳按着跪在地上。
暗卫的力道钳制住他,槐柳甚至无意挣扎。
“秋秋她不喜欢一个残废,纵使我出身卑微,可我全身健全,饱读诗书,自然比你这个残废更能讨她喜欢!”
槐柳实则是个聪慧的人,只可惜他急功近利,成也败也。
他营造出一种与宋斩秋有染的假象,为的便是将太子身边这根刺拔掉。
徐渡幡咬住舌尖才压抑住喉间崩溃的嗓音,他死死盯着足边匍匐着的槐柳,咬牙切齿。
“你胡说……”
“胡说?那便请世子殿下去问问这天下女子,有谁愿意与一个残废共度一生?!”
“你既给不了她幸福,那我便陪她寻欢作乐,春宵一度!有何不可?”
徐渡幡已不敢再听,他闭了闭眼,面色平静像一块经年不化的寒冰。
阿影打量着他的神色,正犹豫着是否该剪了槐柳的舌头。
徐渡幡却再也听不下去,他俯下身子,拽住槐柳的头发,神情淡漠,平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她是我的,是我的!”
“你竟敢从我身边夺走她,就去死!”
平静的面色下是波涛汹涌的怒火,徐渡幡咧开唇,笑容像断头台上刽子手里的刀锋一样,锋利阴狠。
徐渡幡的手是有力的,他掐住槐柳的脖颈,后者立刻脸色憋得青紫,眼球暴突,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
徐渡幡看够了他的窘态,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五指,快慰地疯笑:“真丑啊,你方才在我手里垂死挣扎,连一只牲畜都不如。”
“你若是喜欢她,那么本世子便赏你一道恩赐。”
“一道……能叫她日日把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