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 修改于7.6
小美日记六——煎熬
我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高跟鞋“哒哒”地敲着地砖，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脚底早就没了知觉。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倚着墙，木木的盯着那扇冷冰冰的不锈钢门。金属表面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头顶惨白的灯光直直地打下来，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不断的往鼻子里钻，混着远处传来的仪器滴答声，吵得人心烦。我不停地攥紧又松开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却感觉不到一点疼。手术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不知道这道冷冰冰的门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你们三个回去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其中的焦虑和不安还是无法掩饰。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让陪我来的三个女同事先回家，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们的家人也会担心。
副科长默默地看着我，似乎理解我的心情。她转身下楼，不一会儿便带回了两瓶矿泉水和两包饼干，放在我身边的长椅上。
“老方，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黎大哥一定会没事的。”副科长轻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关心和安慰。
其他两人也附和说:“是啊，方姐，黎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点点头，勉强对她们挤出一个微笑，示意三人放心离开。然而，当她们三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从进医院到现在滴水未进，连嘴唇干裂起皮都没察觉。走廊里飘来下面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我却半点胃口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手术室里的远山，他躺在担架上时那毫无血色的脸，还有紧闭的双眼，怎么都赶不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好几次，不用看都知道是儿子黎暄发来的消息。他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最近忙着毕业设计和实习面试，正是关键时候。我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对话框里的光标一闪一灭，最后还是把打好的字全删掉了。这种时候，总不能让孩子大老远赶回来跟着我提心吊胆吧？
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我盯着手术室门口的电子屏发呆。上面跳动的数字仿佛变成了倒计时，每过一秒，心脏就跟着揪紧一分。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老天爷保佑，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突然跳成“手术结束”时，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塑料椅上坐了几个小时。双腿麻得像灌了铅，刚想站起来，膝盖就“咔嗒”响了一声。
这时，手术室的门缓缓滑开，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冷气扑面而来，两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黎远山苍白的脸半埋在白被单里，鼻间还插着氧气管，脑袋被白纱布包裹的像。
“远山！”我扑过去叫他，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家属留步。”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额角还沾着汗，“手术很成功，但术后72小时是危险期，一定要要特别注意。。。”他的声音混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等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张密密麻麻写着注意事项的纸。
我心急如焚地紧跟着病床，一路狂奔到重症监护室。看着两名护士小心翼翼地将毫无知觉的远山转移到病床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正准备查看他的状况时，其中一名护士突然告诉我，需要先交纳九百元的输血费把血浆取来。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钱包，又把整个包翻了个底朝天，才好不容易凑够了九百块现金。手指颤抖着又数了一遍，生怕弄错——这可是我当下所能拿出的全部积蓄了。
“你还是赶紧到楼下先去交费取血浆吧，一会儿我们还要给他输血呢。”那名护士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我能听出其中的紧迫感。她似乎对我有些不放心，临走前又一次叮嘱道。
我心里一紧，知道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耽搁。但同时，我又忧心忡忡地问她：“那我走了，这里谁来照看呢？”毕竟病人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我实在放心不下。
护士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问道：“你家里没来人吗？”大概在她的观念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患者跟前应该围满了一大帮家属才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他们都在外地，还没来得及通知。”小妹一家在港城，就算现在通知他们，也不可能半夜赶路来岛城啊。
护士似乎理解了我的难处，安慰我说：“没事，你去交吧，把门开着就行，对面就是护士站，我们会过来照看的。”听到她这么说，我稍微安心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也只能先去交费取血浆了。
我感激涕零地谢过她，然后拿着钱和缴费单，像离弦的箭一样朝楼下飞奔而去。
等我交完费，提着领来的两袋血浆匆匆上楼后，又急忙赶到对面的护士站，将它们交给了值班护士。“大夫，我丈夫单位的人送他住院时没交费吗？”直到这时，我才如梦初醒，赶忙问道。她敲了几下键盘，说道：“他们领导让人签过字后，只办了个空号住院，这里显示没有交任何费用。你得赶快交押金，千万别耽误了后续的治疗。”
我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的住院单，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直到护士再三催促，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所谓的“签字”，不过是把人送进医院就万事大吉了，至于费用，他们却根本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重症监护室里，缓缓关上了门，也将外面的嘈杂隔绝在外。望着被各种仪器环绕着的黎远山，我的心如刀绞，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房间里那长长的灯管，依旧如同走廊里的白炽灯一般，无情地照射着病床上远山那惨白如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