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无情郎君。”谢飞白走回桌旁，拿起酒壶。
“你再喝下去，还能进长公主府的门？”凤泽问。
谢飞白倒酒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第二杯。”
凤泽的目光落在窗外，“胃不好就不要折腾。”
谢飞白笑着叹了口气，“我在外面风餐露宿一个多月，总得让我松快松快。”
“想喝酒回你府上去喝。”凤泽道，“说正事。”
谢飞白放下酒壶，撩袍坐下，“你的推测是对的，我们在边境发现了两处用悬烛暗语留下的消息，我问过天磊，这与他年初收到的信物应是出自同一人手笔。”
“那两处消息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凤泽问。
“看样子都在新年之前，那些去关外贩盐换毛皮的走私商人会在那段时间赶回关内，估计就是他们带回来的。”谢飞白道，“我们收到的暗语在四年前已经废弃不用，如果留消息的是我们的人，那他一定是当年悬烛的残部。”
“你认为会是谁？”
谢飞白道：“当初掖城被困，李梁率全城将士死守十日夜，留在城中的悬烛尽数参战。那一役过后，军中幸存者十中无一，要说悬烛是否还有人活着，我不敢断言。我只希望咱们拿到的消息，不会是陷阱。”
凤泽掀了掀唇，“不是陷阱。”
谢飞白转眼看他，“如此肯定？”
“若要设伏，四年前才是最好的机会。”凤泽笃定道，“这个人蛰伏四年，第一个联系的人是天磊，说明他相信天磊不会暴露他的存在。”
谢飞白用手指轻抚杯沿，“他很可能知道天磊和我们的关系。”
”甚至他还清楚天磊的身份，”凤泽离开窗户，“若他有不轨之心，拿住天磊就是了，不需要通过他向我们传信。”
“所以你已经猜到他是谁了？”谢飞白问。
凤泽挑眉，“难道你猜不到？”
谢飞白笑了笑，他倒了两杯酒，递出一杯给凤泽，“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凤泽接过酒杯，“你我亲手选出的人，他们可能会死，却绝不会叛。”
谢飞白卸下笑容，他一口干掉杯中酒，“说得好。”
悬烛者，纵使行于暗夜，仍有光明照亮前方。
这是悬烛创立的初衷，也是每一个悬烛人毕生的信念。
“是小五。”谢飞白说，“只有他最符合这几个条件，不过他现在的处境一定很不好。”
不然不会时隔四年才与他们联络，而且不敢在暗语中留下自己的身份线索。
“如果猜得没错，他现在人应该在北狄。”凤泽道，“只有在那里他才不敢暴露身份。”
谢飞白点头，“我已经给他留了信，派人在那边守着。不过北地冬季漫长，在化冰之前，边境无人来往，最快也要等到四月，才有可能和他联络上。”
”嗯，”凤泽并不着急，“听说你回京路上还有收获？”
谢飞白挑眉，“怎么，小六被师阳逮着了？”
凤泽面无表情向他伸手。
谢飞白叹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晚小六截下的书信，“贺县乱了。”
“你说什么？”贺县县衙的后花厅里，圆领朱袍的武官一掌拍在案上，“人跑了？”
县令哆哆嗦嗦站在下方，“启禀虞将军，只跑了一个。”
虞重光怒极反笑，他站起身，走到县令面前，轻声问：“只跑了一个？”
不待县令作答，他一个巴掌扇过去，“混账！跑一个跟跑一百个有什么差别？你不是说那些写万民书的人都已经抓住了吗？怎么会跑了一个？”
县令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本就不直的腰弯得更低，“那个人是山上的猎户，平时不在村里，也没有参与写万民书，但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差役抓到人之前，他就带着万民书跑了。”
虞重光冷冷一哼，“陈县令，我才把发现万民书的事报上去，你就给我来这么一出。怎么，你是心疼你治下的刁民，故意为难我是吧？”
“下官万万不敢！”陈县令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虞重光负手走到厅前，望着外面噼哩啪啦的瓢泼大雨，咬牙切齿，“这鬼天气，下个没完！”
他猛地转身，“把他们村已经抓到的那些人，不用送去矿场了，都给我押去菜市口。”
陈县令心头一震，不敢置信道：“虞将军，您这是要……”
虞重光狞笑一声，“既然不听话，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有一个算一个，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在旗杆上示众。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逃避徭役，阻挠朝廷办事！”
陈县令卟嗵一声趴在地上，“虞将军，那少说也有七八十号人哪。”
“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虞重光阴恻恻问。
陈县令狠狠咽了口唾沫，“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担心这样会激发民怨，到时……”
“到时怎么样？”虞重光走过去一脚将他踢翻，“现在整个江州都在发大水，你这贺县也逃不过去，淹掉几个村子，死上几十户人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可是明明……”
“可是什么？”虞重光厉声训斥，“陈县令，贺县如今由我说了算，你这父母官回你的后衙，管好你的妻儿，别在这儿碍我的事！”
陈县令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浑身抖如筛糠，“下官、下官遵命。”
他连滚带爬逃出花厅，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金甲卫士。
金甲卫士一把推开他，跨入厅中，“将军。”
虞重光见了他，面上怒容稍霁，“陆赞，你回来了。”
陆赞向他行礼道：“新来的人已全部送到甲字坑，卑职特来复命。”
“很好。”虞重光拍拍他的肩膀，“除了你，这个县里的人都是些废物。”
陆赞抱拳，“将军谬赞。”他朝厅外望了眼，试探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将军在发火？”
虞重光面色阴沉，“万民书被人带走了。”
陆赞一惊，“我走之前，陈县令不是正在抓那些人？”
虞重光恨恨道：“就是他干的好事。”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前几日去了甲字坑，我又忙着和江州还有二皇子那边联系，就把彻查万民书的事交给陈县令去办。谁知他竟然放跑了一个。”
陆赞问：“是几时跑的？可有派人去追？”
“我正要命人去办。”虞重光道，“这里的县令是指望不上了，正好你回来，就辛苦你再跑一趟，带上金吾卫沿途追捕，切勿让他跑出江州。”
“遵命。”陆赞犹豫了一下，又问，“抓到人以后……”
虞重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地格杀，不必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