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默默冲刷着扈城。
因为雨的缘故街上鲜有人影，哗啦的雨声伴着泥土翻过新生的味道，倒给寂静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东街不远处的奶茶店，虚掩着门，挂着的风铃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店的女孩，似乎早已习惯那不轻不重的动静，视线仍黏在那许久未翻的书页上，不曾抬头。
这天气，愿意光临的，怕只有不觉疲累的风吧。
她也想稍稍偷会儿懒。
“啧，也就几年没见，都不愿搭理我了？小拾玖。”
韶拾玖猛地抬头，眼里的错愕丝毫不加掩饰，手里的书也顺从她讶然的举动，乖觉地落了地。
“你怎么来了？”
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女人身上沾染了几分雨水的冷湿，随着距离被不断拉近，她能感受到水气里夹杂的香气。
依旧是那般强势，极具侵略性，令人无比反感。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又是这种洞察一切的语气，又是那傲慢漠视万物的神态，韶拾玖强行压下不适，轻声。
“你违规了，不是吗？”
“呵，违规？你指的是什么？是明令禁止的私下往来，还是......”
女人并不着急，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着眼前人的震颤，自顾自抽开椅子，眼中的戏谑愈发深邃。
“你偷偷调换的线索？”
韶拾玖差点压不住慌乱，整个人连同椅子，向后移了些许。
“不要激动，我知道的似乎还不少。”
“你在威胁我？”
“噢，不，我亲爱的。”女人微微倾了倾身子，慢条斯理地挑起那白静的下颌，“我怎么舍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啪！
白皙的手背，就那样落了红。
韶拾玖实在跟眼前人演不了逆来顺受，受惊的瞳孔凝聚出一丝淡然，极其无语地撇了撇嘴。
“德行！我真受不了了，我的好姐姐！要么好好说话，要么就出去，大白天的扰人清静。”
说完也不管她的态度，捡起失了宠的书，合上扔在一边。
“啧，无趣。”
“我当然不及高家的小姐有趣咯。”
恰到好处的笑容，渐渐凝固，再开口语言也冷了几分。
“长本事了，小拾玖？”
“彼此彼此。”
“啧，没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有数，不要寒了那位的心。”
韶拾玖坐直了身子，低着头似在思考，又似一种无言的妥协。
“你，到底在帮谁？”
“小拾玖觉得呢？还是说你想把希望寄托在谁的身上？顾云，还是她？亦或是......那个人？”
“我明白的，不用你提醒我，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和高家小姐的事吧，那不像你的风格。”
韶拾玖不愿一直坐她对面，施施然起身，漫不经心的磨起咖啡。
“她若在天有灵，知道了你的行径，会不会心寒？”
“韶拾玖！”
经久未愈的伤疤再次被揭开，惹恼了试图麻痹自己的人，连喝出的名字也被迫承受着她的怒火。
“你的确深情，抱着那朽化的灵柩，迟迟走不出阴霾。但若说你专一，那些腐败的枝桠，为何找不到宣泄的豁口？”
“韶拾玖，你真是好样的！”女人烦躁地站起身来，怒意却瞬间消散，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亲爱的，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事我能处理，可你呢？有没有动不该动的心思？”
叮铃铃——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雨里，临走前的话，同她人一样嚣张，在逼仄的角落里不断回荡。
“你知道她的手段，不是吗？亲爱的，祝你好运哦！”
韶拾玖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任由咖啡豆特有的味道，萦绕在泛酸的鼻尖。
良久，全息环闪烁了两下。
她看了一眼消息的来源，仰头望进越演越烈的风雨，轻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袁衔桉到扈城时，离画展开始还有三十六个小时。
接连一周的瓢泼大雨，奇迹般的没了踪迹，天刚刚吐了白，阳光便倾泻而下。
照在身上，不暖，甚至有点凉。
刚进奶茶店，往常空着的角落坐了道熟悉的背影，桌面立起的画板图案俨然成型。
看那成色，很难想象此刻执笔的手，有那么好的刀工。
“骆骆！老板，你们来了？”
墨色在纸张上晕开，打断了原有的思路，却同样不失美感。
乔楠看向门的方向，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待袁衔桉说什么，她已经转回了头，处理最后的色泽。
明明有阳光，明明光透过画板，洒在了倔强的脸庞。
袁衔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素来不喜欢清静的画面，更何况是从内向外迸发的凄凉与孤寂。
她不是孤身一人，但她就是那样坚定又决绝的隔绝了外来所有温度，把自己困在与过往相结合的冰冷世界里，独自淌过春夏秋冬。
“很好看。”
不知何时站在乔楠身后的沈月云，平静的点出自己的看法。
默不作声的人，那长时间紧绷的心弦，因着这三个字竟有了罕见的波动。
“谢谢，可惜我还是画不出那种感觉，你说小简知道了会不会同我闹脾气？”
早已成为禁忌的名字，乍然被当事人提起，像是一颗惊雷落入人群，引起了短暂的耳鸣。
“会的。”
沈月云的回答，再次给人当头一棒，从耳鸣演化成了失明。
“毕竟，她知道她爱的人会包容她，闹闹小脾气，总会有爱她的人忙不迭的哄的。”
乔楠认同地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名为笑意的裂缝在冰面划开了一个口子。
“大不了我雕一个形象点的送她......”
喜悦之情并没持续太久，她放下笔，盯着画像里刻在记忆中的笑颜，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还是算了，太久没碰，手生。”
许是气氛太过低了，袁衔桉实在忍不住，把话题岔了过去。
“画展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准备好了。”
又是一瞬诡异的沉默。
很好，岔开了，但是没完全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