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抖开了那郡王手信,仔仔细细的看了,却有让那宋粲更是一个懵懂。
见晋康郡王信中称自家为“四弟”?也不知这糊涂的君王,从哪论的。
倒听过偶尔听父亲言及这晋康郡王,曾化名肖千,任医帅本部军马使于阵前效力。
自家做殿前司马军虞侯的时候,也曾远远见过这郡王。
然,也仅仅是个如此。平时也不曾有过交往。
倒也不晓得父亲与这郡王之间有何瓜葛。
怎的就活生生的成了人家的“四弟”?关键,这还是个“四弟”!也就是说,除了这郡王,上面还有两个素未谋面哥哥!
即便是自家父亲风流倜傥。也不至于玉树临风到外面跑了这么多的儿子来!
心下又是个不敢信来,便将那眼光盯了身边的宋易,心道:“老货!给个答案吧?”
然却撞见那宋易一张老脸,上面写满了“不关我事”的表情。
看来这一脸的事不关己,问了也是个白问,这老家伙断是不会说的。
只能心下便狠狠的埋怨了了一声“你这活爹!看你作下的这些事来!”
然,此等想法,想想就是个大不敬。
于是乎,便赶紧收拾了心情,收起了心下关于自家那道貌岸然的父亲龌龊的想法,强忍下心来。
又安慰了自家,现在且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待能回京之时,定要躲了自家的娘亲问他一个明白。
然,旁边的龟厌,见宋粲这厮看信能看出一个满脸冒眉毛的龌龊表情,也是一个好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个什么。
于是乎,二话不说,便抢了那信来看。
然,见上面那晋康郡王的“四弟”二字,那表情顿时失去了管理,生出和那宋粲一个模样来。
倒是个不信,又揉了眼再看。
遂,又望了那宋粲呆呆,心下,便又想起彼时那宋邸治丧之事,那郡王一句:
“本是我家事!”的话来。
现下看了这书信,倒是坐实了心下的猜疑。
口中喃喃,由衷的赞了一句:
“果然是我义父!”
不过,这俩人这内心戏演的过瘾。李蔚首先看不下去了。
便拿眼左看了那宋粲,又瞥了那龟厌。
然,见这俩货,一个一脸的懵懂,傻傻的挠头。另外一个,却一脸的崇拜,那自豪,饶是个溢于言表。
且不晓得这哥俩心里都想了些个什么。
心下却是有些个焦急。
暗道:这人都跪半天了,两位大爷,倒是给句话啊?不行的话吱一声也成啊?就这样洋洋得意的干看着人跪着?
不是,你们俩这堂而皇之的一脸官司,跟谁呢这是?
于是乎,便一个近身轻声,将那吴王代宋家收奴,汝州练兵原委,一五一十的与宋粲说来。
一番过往且是听得那龟厌、宋易饶是一个瞠目结舌,遂,又唏嘘不已。
听李蔚讲述过往,龟厌也是拿眼在那众家奴中四下寻了那清凉寺前的故旧。
咦?这人不是龟厌带来的麽?他还不是认识?
别看他在汝州待了一段时间,然也就是个待了。倒是惹得一个整日的神伤,连那李蔚都不曾多见一面,还哪有那闲工夫见这些个家奴?
见他眼神从那众家丁身上扫过,倒是那厢军班头省事,便是一个起身,招手唤起旧日的手下,嬉笑叉手道:
“家主不必找了,我等在此!”
龟厌见他面目,便是一个哈哈大笑。想起这厮与寺门前与那吴王引弓对峙饶是一个中刚,便手指点了,口中笑了了问他一句:
“你那弓可在?!”
一句话,便惹得一众家丁哈哈的同乐。这沉闷的坂上,便又得一番的热闹。
然,那宋易,看那那票家奴个个精壮且是一个两眼放光。
遂,再也把持不住,舍了宋粲,将身来在那些个家奴之间。这个捏了胳膊,那个捶了胸膛。那叫一个忙的不亦乐乎。
尽管依旧是个不说话,然那张老脸,且是将那喜形于色溢了一个满脸。
咦?这宋易怎的是个如此欢喜?
这个麽,不好说来。
这玩意儿就好比一个大小伙子见了心怡的美女一般。只看了一眼,便是个心摇神荡,三魂便有两个跟了去。
一个恍惚间,倒是连儿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带兵之人也是个同理,且是见不得如此精壮之众。
只一眼看罢,心内幻想着如何训练这些个家奴早成亲兵,与他身后冲锋陷阵,护佑了自家主子的周全。
然,见这帮兵饶是一个精壮,心下便着实的佩服了那李蔚,饶是将这帮乌合之众训练成这般的龙精虎猛。
一番下来,且是直看的那宋易抓耳挠腮兴奋不已。
宋粲见那宋易如此亦是个心下欢喜,自这宋易到的银川砦,倒不曾见过老家伙这般狗得屎的模样。
心下也是一个同喜。心下暗道:上天慈悲,且让这老叔多些个牵挂吧,也省的他在这坂上活死人般的了无生趣。
然嬉笑之中,李蔚却是满眼的不忍望了那众朝夕相伴的家奴,眼中却是一个满满的神伤。
心道:且是了了那吴王的心愿,终不负君望也。
想罢便是一个万般不舍。遂,躬身叉手,望了宋粲,黯然了哑声道:
“仅谢将军!”
这一个“谢”字却又让宋粲一个茫然出来。奇怪了道:
“长史怎的谢我?”
便见那李蔚低头忍了哭包腔道:
“谢将军,赏标下一个晚节保全……
说罢,便是一个一揖倒地,口中颤颤了道:
“就此作别……”
便是又叫了一声“将军”然那后面的一声“珍重” 二字,于这李蔚却是一个沉重,吭卡了数声,倒是说不出口来。
咦?这李蔚怎的这个时候且是一个伤怀?
原这李蔚且是想了,带了这帮兵痞辞了那汝州诰命夫人,撇家舍业来此帮着宋粲再训这帮家奴。如此,便是托了一个残生在此,想来也是一个快慰。
然,却不曾想,这宋易也在这坂上。
如今倒好,且是看那宋易的欣喜,这心下便是生出一个“一场辛苦为谁忙”的绝望来。
想这宋家家大业大,虽不曾开府建牙,然也是太祖钦命的建部从龙。
此事经得百年四代,这钦命世袭建部的医帅,府中又岂能缺那带兵之人?
然,这宋易,乃易州静塞之后,饶是名声累累,战功赫赫,又何需我这外人施力?更加无奈的是,这人还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倒是不能与他争来。
于是乎,便是一个心灰意冷,遂长叹一声,心下道:原是我多想了些个!
想罢,且是一个闭眼。
然虽是个闭眼不看,心下却又是个不得安生。眼前又见吴王那厮嘴脸,执鞭狂叫:“若敌近我那粲儿五十步内,定将尔扒皮锉骨了解气!”
然,此事端是个无解,且是万般的不由人!
却又是个不甘心,舍不得那吴王的托付,亦是舍不得与自家朝夕相伴的这帮兵!
心下战战了,怕那宋粲的一句“珍重”来。
这心情,就好像等那伸头缩头都要来的刀一般。然,更让人绝望的是,知道这口刀,势必是要砍的,然却不知,这口刀什么时候砍下!只能等了。
这种等待饶是一个难捱。心下乞求了,莫要让我一个血本无归也,只求一个鞍边的走卒,镫下的犬马,就已经知足了。只要是不让他割舍了这眼前的兵!
然,看那宋粲,翻看那家奴造册衣服风轻云淡的样子,便又生出了一个惴惴,不敢再去奢望些个什么。
却在这万念俱灰之时,见那奴册分做两份,一份乃开封府所造,上书人等皆是姓宋,倒是瞒了那些个家奴的出身。
一份乃本姓本名,上面字迹,却是那吴王笔笔的亲书。
那吴王贴心,行朱笔标了众将的出身来历,祖辈的荣光。直看的那宋粲一阵阵的冷汗冒出。
心下惊道:这哪是些个家奴啊?这就是我宋军中的血脉,担国的脊梁!
惊罢,且抬眼观瞧,那些个家奴中,暗自寻了那将门遗孀,兵家的骨血。
待那宋粲对照了看那宋孝、宋流、宋高、宋姚四人名录且是心下一惊,便又紧蹙了眉头抬眼寻之。
那李蔚见那宋粲面上惊诧,且知其原由,,心下惊喜了一声:机会来了!
彼时,这四人到的汝州之时,也是给那李蔚一个惊喜异常。
而观宋粲此时此态,且也是为了这四人也。
想罢,便抬手点了四人姓名来,喝道:
“上前见过家主!”
四人得令,却不想那帮兵一般的嬉笑,无言了上前叉手。见宋粲问下,这才开口自报了姓名,
见那宋孝出首,叉手口声朗声:
“奴等四人,参见家主。”说罢,便一并望那宋粲拜下。这一拜,且是让那宋粲捏了奴册起身惊呼:
“这怎使得?莫拜,莫拜……”
倒是由不得那宋粲不惊呼。这四人,哪个祖上不是一路经略,开国的将帅?
有宋一朝,拜太祖所赐,那武人的地位着实的低下,即便是高官名将也不得脱也。
又有后世,朝上两党纷争四起,百年的不息,这场纷争,未免也会殃及池鱼。
有道是,自古这小白脸没什么好心眼。
倒是连累的这舍命守国的武将,稍有不慎便是被那读书读到狗肚子里的文官诓去做了替罪的羔羊。
怎的还做了个替罪羊?
没办法,大家都贪,实在对不上帐了,便只能想了办法,找个由头来平账。
正在抓耳挠腮的犯愁呢。往这边一看,嚯!这旁边不是还站着一帮武官呢麽?得嘞就他们了!
于是乎,或参贪墨,或弹劾冒领军功。两相配合了,不日便判下了一个查没家产,子嗣充军。
这栽赃陷害泼脏水的,武将们还不造反?至少也的喊个冤吧?
喊冤?你想多了,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别连累你们家的三族。
这还能连累三族?
那你就折辩去吧。
敢上诉?那帮文官也会搜罗了证据,相互配合了判你一个谋反之罪。
那会别说是三族,家里的蚂蚁、蟑螂都给你浇上开水,鸡蛋都给你晃散黄喽。
上诉之前,你可先得想好了。
怎会如此?倒是拜了先有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所赐。后面再来一个雍熙北伐失利,涿州诸将谋立太祖的儿子赵德昭为帝的教训。
人皇帝亲自带队,在前面正在为国家开疆扩土呢,你们照着人屁股,就来一个后门别棍?
不先整死你整死谁?
如是,宋代历代官家对这行伍的出身、兵家翘楚防得如同贼人一般也。
且将那“崇文抑武”作祖训,而后来人继续将其发扬光大。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赵匡胤,毕竟当时刚刚经历过“唐末五代十国”。
在这近七十年中,那“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且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常事。
不压制了武将的骄纵?分分钟造反给你看!
于是乎,到了北宋,文人士大夫组成的朝廷,便又设三衙、三帅细分了军权,派兵、遣将亦是有不同的衙门负责。
以至于,整个国家的军队指挥体系混乱,将不识帅,兵不识将。
这还不算完,即便是临兵阵,两国交恶互怼拍砖之时,武人仍不得为帅。挂帅的一般都是文官。
但是,朝廷的这种行为得到皇帝的认可了吗?
那是不可能地!
要是皇帝真的信得过这帮文官,也不会派下身边的内侍,领了监军的差遣作为一个制约,约束那帮文官滥用职权。
说白了吧,压根就主打一个谁也不信谁。
按你这么说,历史上都众口一词说那童贯坏,立宪无能,监宦误国是怎么个事?
历史?你看看童贯、立宪他俩哪个会写字?
能写字会写字都是些个文官!而且,历史上能留下字的,也就是那帮文官了。
你信他?
唐,刘知几《史通·暗惑》有言:“盖语曰:‘君子可欺不可罔,至如邪说害正,虚词损实,小人以为信尔,君子知其不然’又语曰:‘尽信书不如无书’”
司马光也在《资治通鉴》有言:“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又有“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之言。
意思就是,无论干了什么样的好事,落在这帮无耻的文人笔下,也不会给你写下什么好东西。
即便是现在,这帮人还在这样干。
是为兵祸天灾成不及书蠹。
因为这货吃文毁书,尽做些个断章取义,咬文嚼字之能事。
你倒是想信了书,也架不住这帮赖子给你一通的胡写乱改!
即便在宋,武人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兵变也是一个此起彼伏。
此为武人地位低下,兵、将、帅脱离管理所致。
将帅都不能不管了,这带兵训练之责便落在了那带军的校尉身上。
这带军校尉官职虽小且身份低位,但却积年的带兵。
平日带兵训练且执掌兵士刑罚专事。实际掌握了生杀与夺的大权,实乃军中骨干也。
于是乎,底层做大的校尉,便是那将帅不敢小觑。
这也就是如那身份贵为亲王的吴王,也和那李蔚称兄道弟,行嬉笑怒骂之事。
如这银川砦。
带军校尉便是那曹柯。
于这军中威望,倒是比那抚远皇城使谢延亭这个将军且是大上个许多。
若是那将帅无德,这校尉也敢阵前号令全军不尊将令!
因此,有宋,倒是无那“将帅造反之忧”,然,下层军官带领的“兵变”且是个多如牛毛。
单就在仁宗庆历年间,就发生了多达十五起的兵变。那叫一个热热闹闹,彼此起伏。
不过,在宋,兵变一般都规模较小,持续时间较短。
这与军队中带兵校尉所能带之兵左不过三营之数有关,即便起事倒也翻不起甚大浪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带兵之人选且也不敢有所含糊,一支军队能不能打,倒是全看这带军的校尉了,而且,这校尉于军中威望,也是一个不可取代的。
宋粲积年的行伍,亦是深知其中道理。
便一把合上那名册,捏在手里,沉声叫了声:
“李蔚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