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事,
其一,迁坟,
其二,把欺辱过容儿的畜生都杀了,
其三,和沈渊做个了断,
完成了两件,还剩最后一件。
当一个人决定做某件事时,迈出第一步总是最困难的,
就比如杀人,
酒酿第一个宰的是舅母,若那绳索没从身后勒住她脖颈的话,袖珍弩里的羽箭也许永远不可能射穿女人的头颅,
克服了心中障碍后,后面的十七个就好解决了。
哦,对了,她也杀过沈渊,带着同归于尽的绝望,一刀捅进他腹中,
她后悔了,
为什么捅的不是心脏呢,
这样宋絮就不会死,大娘也不会死,也不会生出轩儿,徒增烦恼。
她笑着颠了颠怀里的小人,在他脸颊啪唧亲了口,放到了地上。
轩儿脚一沾地就往爹爹面前蹦,“爹爹!大木剑!阿呐给我的大木剑!”
所谓大木剑,不过是一长一短,两根树枝十字交叉,用绳子缠在一起的玩意罢了,
简陋到拿不上台面,
他有一箱子的木剑,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都有,
可一柜子的宝贝都比不上手里这把,
这是阿呐做的,阿呐给他做大木剑,就说明是喜欢他的。
沈渊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笑道,“回来了?”
少女嗯了声,从进屋到落座,没任何眼神交流,
大抵是嫌头发太乱,她干脆簪子一抽,全部散在身后,随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轩儿说上元节你准备带我们进宫?”
她像是随口问的,不等沈渊作答,身子一斜便倚坐在了罗汉床上,目光被未完成的棋局吸引,就手取了颗黑子,
盯了片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黑子大龙被屠,白棋厚势已成。”
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结束了。”
说罢,将棋子扔回圆盒里。
沈渊在另一边坐下,把轩儿抱怀里,也取了颗黑子出来,在棋盘左上角落下一枚孤子,
“难说。”
轩儿自从被阿娘一巴掌招呼到脸上后,就乖了许多,安安静静地看着爹娘执子对弈,
他人小,但脑子转得比同龄孩子快得多,坐爹爹怀里安静地看了片刻,就看出些门道来,
黑白两个颜色各自圈地,圈地的同时要把对方围死,谁占的格子越多,谁就胜。
他悄悄看了眼阿娘,
正锁着眉头,夹着颗棋子不知如何落下,看着略显苦恼,
于是小手偷偷探上棋盘,从角落悄悄摸走一颗爹爹的黑子,给已经闭合的圈圈开了个口子。
两人同时注意到了棋盘上的小动作,
也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孩子想讨好当娘的,他开心就好。
一盘残局生生被拖到入夜才结束,轩儿早就饿到不行了,他想催爹爹快点结束,但看阿娘没收手的意思,就硬是忍了下来,
阿娘这些天对他特别好,肯定是因为他懂事了,
只要他继续懂事,阿娘就不会再打他了。
果然,棋局结束,阿娘似乎是赢了,心情大好,一把将他抱起,一颠一颠地抱到后厨,
爹爹也跟着,
他们生火,切菜,煮饭,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轻响,火光将三个摇晃的影子投在白墙上,
轩儿踮脚扒着灶台,爹爹的袖口沾着面粉,阿娘将碎发刮在耳后,挽起袖子揭开蒸笼盖子,
呼啦,
热气腾腾,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朦胧间他想着,是不是以后都能这么...
没人教过他“幸福”这个词,他便想,以后都能这么暖洋洋的就好了。
后来阿娘真的变得特别特别好,
天天带着他做大木剑,喂小鱼,放风筝,
晚上爹爹回来,他们一家三口还会一起进后厨生火做饭,
好像从今往后真的可以一直暖洋洋的了。
...
上元节转眼而至,
轩儿盼着大烟花,但不敢在阿娘面前提起,
一来是爹爹不让,说他上次表现不好,应该难过的时候吵着要看大烟花,才让阿娘打了他的屁股,
二来他自己也不愿提了,
他不想惹阿娘生气,因为上次听人说,有人把阿娘气走了,那人以后就没娘了。
今天是进宫的日子,
爹爹早早的就走了,
阿娘给他穿上新衣裳,还给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好素,好白啊,好像一眨眼就没了,和香炉里冒出的烟似的,
他看着镜中的他们,又转头看着阿娘,
阿娘没看他,只是在看镜中的自己。
一袭素色襦裙,衣襟绣着几枝淡青的兰,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
瘦了,脸颊不再是记忆里饱满的样子。
酒酿忘记自己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
可能是杀完那十七个畜生之后吧,
怕看到一张失去人性的恶鬼的面容。
她笑累了,于是放下扬起的唇角,一直隐藏的冷漠也从眼底浮现,令人不寒而栗。
牵着她手的小手突然紧了紧,低头一看,轩儿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不但如此,伺候的丫鬟也瞬间绷直了身子,像防着她对孩子做蠢事。
酒酿展开笑颜,俯身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轩儿,爹爹今晚是不是要带我们看大烟花?”
...
玉华宫的守卫加派了三倍,
最绚烂的烟花将在头顶绽放,绚烂之下,藏着重重危机。
男人立于大殿廊檐下,傍晚的凉风掠过袍角,远处人声喧闹,
心头莫名像是压着一块沉石,隐隐发闷,一股莫名的不安升起,升起了,就再挥散不去。
诚然,今晚他准备瓮中捉鳖,拿下秦意,
计划万全,毫无疏漏,
他不该心慌的。
到底是为何...他到底遗漏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