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柔然将士四处奔散,溃不成军。
副将跪在地上捂住头痛苦哀嚎:“大王!为何如此狠心抛下我们?”
说完捡起满是鲜血的弯刀,往脖颈处一划,刀落血溅,倒地身亡,双眼布满绝望与不甘。
城楼之下,硝烟犹未散尽,刺鼻气息弥漫四野。破碎军旗,部分尚握于阵亡士卒之手,绵软低垂。
敌我双方将士尸首横陈,甲胄绽裂,兵刃折损,汩汩鲜血汇聚成暗赤溪流,于低洼处蜿蜒缓流。
沈良才站在城楼之上,亲眼目睹,悲凉之意从脚下窜起,略略摇头,唤来副将:“来人!”
“沈大人有何吩咐?”副将顺势过来。
“下令!打扫战场,厚葬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伤者尽力医治,活者先安置在城郊。”
残阳如血,凉风呼啸,沈良才的衣角上下翻飞,看着一具具尸体横陈,最终化作一抔黄土。心中悲戚之感蔓延全身。
自古以来战事一旦爆发,没有谁能讨到便宜。若是世上无战事该多好啊!
沈良才好似想起什么,急切下了城楼回到邱予初所在的营帐,刚行至门外。
“予初!予初!”江慕之跪在榻前,双手握住邱予初的右手,眼尾晶莹闪亮,有些哽咽。
邱予初神思回游,忽感左肩的疼痛越发清晰,忍不住轻咂一声,扇睫翕动。
“予初!你醒了吗?”江慕之挺直腰背,右手轻抚邱予初苍白如纸的脸庞,“予初?”
邱予初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神思猛地一聚,身体一抖,幽幽睁开眼睛。
江慕之同样疲惫枯槁的脸越发清晰,唇角的胡茬散乱无序,平常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留着两缕,没有半点往日皎皎君子的模样。
邱予初无神的眼眸圆睁,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江慕之焦急询问,“可是伤口太疼了?”
邱予初不可置信出声:“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得太迟了,若是……若是……早些来,你肯定就不会受伤了。”江慕之垂下头,眼眸里撑满无尽的自责与哀婉,声音沙哑不堪且轻颤。
沈良才蓦地停下脚步,内心钝痛,微红的眼尾一阖,顿了半晌,轻叹一口气,抬起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邱予初略略摇头:“呼……”
“怎么了?还是很痛吗?”江慕之紧张不已,打量着邱予初的全身。
“好痛啊!”邱予初眉头紧皱,这伤口为何如此痛?阵阵痛感自左肩处如涟漪般蔓延开来,一波比一波强烈,同时伴随着火热灼烧感。
蓦地想起当年江慕之为了救她也是左肩受伤,只怕也有这么痛吧。
“你且忍着,我再去给你拿药,多敷几次就好些了,只是这伤一时半会确实要痛……”江慕之眉眼轻展,漾开化不开的柔情。
“咳咳……”江慕之咳嗽两声,左手下意识捂住左腹部,剑眉紧皱。
“你怎么了?”邱予初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很苍白,甚至没有一点血色。
江慕之强行压住神色,忽略左腹部肋骨处传来的剧烈痛感,微微摇摇头:“无事!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轻抚邱予初的头,掖好被角。淡淡一笑,起身正欲出去。
“长公主!”陆云起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边走边喊。
“江……江大人……”陆云起想起江慕之之前的疯狂模样,略略低下头,“长公主的药!”
江慕之略略点头,抬手接过药碗,不忘感谢陆云起:“多谢你。”
陆云起面上一红,圆溜溜的眼睛瞟向床榻边,径直跑过去:“长公主,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邱予初微微扯起唇角,勉强一笑:“无事,活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你不知道……我……我们都很担心。”陆云起喜极而泣,呜呜痛哭起来。
邱予初略略摇头,心中被暖意填满,目光在江慕之和陆云起身上逡巡徘徊,欣然一笑。
“好了!”江慕之伸手轻拍陆云起的肩膀,“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先让长公主喝药,她刚刚很痛。”
“呃呃呃……好!那我先下去了!”陆云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只顾着高兴,忘了邱予初伤得如此重。
江慕之端着药碗,坐到床榻前,怜爱地望着邱予初,柔声哄道:“快来把药喝了,我待会儿去给你找些蜜饯。”
邱予初心中微动,打趣道:“我可不要糖炒栗子了啊!”
“好!不买糖炒栗子,买杏干可以吗?”江慕之想起之前去江南买了好多次糖炒栗子,邱予初都吃怕了,唇角轻扬。
小心翼翼地将邱予初扶起来,动作如羽毛般轻柔,又在她腰间垫了个软垫。
舀起一勺药,在空中晾了半天,递到邱予初唇边:“喝吧!”
邱予初不再犹豫,左肩上的伤处真的好痛,喝了药快点好起来才是王道。
一勺两勺,不多时,药碗已经见底。
江慕之放下药碗,抱住邱予初缓缓放下:“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找蜜饯。”
“等下!”邱予初喊住他。
“怎么了?”江慕之含情脉脉,温柔至极。
“你怎么到黔州了?”邱予初心中疑惑,决定开口问问。
江慕之重新坐下:“你想知道?”
邱予初点点头。
“你之前不是写信问我艾力提在不在于阗吗?”江慕之眸光深邃。
“对!”邱予初凝眉,莫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安排了?
江慕之接着说:“我找探子打听到他三日前还在于阗,那一日就不在了,后面几日也不在,心下狐疑。”
邱予初美眸微闪,“所以你就来了?”可是于阗到黔州,至少得走七八日,再加上一路高山冰雪未化,更是艰难困苦。
江慕之略略摇头:“直到三日前……”
邱予初双眸圆睁,三日前才出发?怎么可能?这……
江慕之望着邱予初狐疑的眼神,郑重其事道:“确实是三日前才出发,因为……”
“怎么了?”邱予初不解。
“因为三日前我心中一直忐忑,坐立难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我又想到艾力提的举动,心中顿感不妙,所以交代好于阗事务之后就来了……”江慕之略略垂眸。
邱予初心下震惊地无以复加,三日从于阗到黔州,这是何等速度?不敢想象一路光景,心下再次震荡不已,只得略略瞥开眼光。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江慕之面色沉重,若是他早一步到黔州,艾力提怎么可能会伤到邱予初,害她受这么大罪!
手指不自觉握成拳头,指尖泛白,毫无血色。
“好了!你无需自责……”三日能从于阗赶来,一路是何等神速已经不敢想,邱予初心怀感恩,柔声开解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