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宁登时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儿?
若是没有墨,该如何写字儿?
写不出字儿来,岂不就是认输?到时候非但不能帮王灿申冤,连王灿的母亲都会被连累冤死。
沈榕宁高声道:“皇上,臣妾恳请皇上彻查刚才送笔墨纸砚的宫人,定是有人在这上面做了手脚。”
王皇后冷冷笑道:“宁贵妃,你以为皇命是儿戏吗?你说如何便是如何?有将皇上放在眼里吗?”
萧泽缓缓闭上眼,头痛之症再一次袭来,不禁脸色阴沉沉的。
“你二人继续,不得再出任何状况,否则朕一定会重罚。”
萧泽声音冰冷,眼神里淬了毒。
他最在乎面子,沈榕宁不能为了一个蝼蚁一直挑衅他的权威,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可萧泽的这一句话,瞬间将王灿送入了地狱。
沈榕宁还待说什么,对上了萧泽冰冷的眼神,缓缓低下了头。
萧泽这个人的性子,她实在是太了解了,此番若是再说什么王灿当下便会被斩首。
沈榕宁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此时陷入了僵局。
一边的王家人顿时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人算也好,天算也罢,今时今日王灿这个混账东西死定了。
王昭终于没有那么急了,停下了手中的笔,侧过脸同王灿嚣张得笑了笑,看向王灿的视线宛若在看一个死物。
他冷哼了一声,冲着王灿做了个唇语道:“你去死吧!”
王灿缓缓跌坐在了小几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似乎是感受到儿子的异常情形,一直乖乖站在小成子身边的王灿寡母突然挣扎着朝着儿子走来,小成子忙将她拽住小心翼翼安抚了下来。
王灿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左臂竟是低下头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将满是疤痕的血肉撕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王灿将手臂凑到了砚盘上,右手忙拿起笔沾着血快速在雪纸上落下第一笔。
因为害怕血液迅速凝固,他此番眼神专注,下笔又快又稳。
被周玉脱胎换骨般治疗过的手,抓着笔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是不妨碍他下笔的速度。
四周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所有人看向那个残疾青年的视线齐刷刷变了。
便是连萧泽都缓缓直起了身,定定看着以血为书的王灿。
谁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如此决绝,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做事做人。
“皇上,”王皇后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定定看向了萧泽,“皇上,此人属实大逆不道,竟然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皇后娘娘言重了,”沈榕宁缓缓道,她此时因为紧张手心都凝出了一层汗。
她在这后宫里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博弈,却未见过如此的惨状,让人心头震撼。
这一道血书,将读书人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心头也不由得佩服几分,这样的人饶是谁都不能冤枉了他。
沈榕宁缓缓道:“皇后娘娘刚才不是说要遵寻皇命,皇上下令比试一旦开始,便不能有任何人靠近。”
“可皇上没说是不能用血代替墨汁啊,只要写成文,管他用什么?”
“皇上,臣妾说得对吗?”
王皇后登时急了:“皇上!”
“够了!”萧泽表情不耐,淡淡扫了一眼王皇后,“聒噪。”
王皇后不得不闭了嘴,倒是也不敢说什么。
沈榕宁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不想身边的王皇后压低了声音冷冷笑道:“此番写血书可不是一两个字,洋洋洒洒那么多,都要是用自己的血写出来,那得用多少血?”
“呵!”王皇后轻笑了一声,“本宫倒是好奇你说需要放多少血才行,会不会文章都没有写完,人若是死在了此处……”
王皇后笑了笑转过脸去,一派国母的端庄之色摆了出来,掩盖了她眼底的恶毒。
沈榕宁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不想与她废话,她一字一顿道:“王昭若,你的死期快到了。”
王皇后登时别过脸死死盯着沈榕宁,咬了咬牙低声笑道:“本宫的死期?呵,焉知不是你的死期呢?”
沈榕宁再不多话,视线落在了王灿那挺直的背上,宛若文章就是他的骨头。
他此番完全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奋笔疾书,挥斥方遒。
此时的青年不再是被人冤枉陷害,几乎要逼疯了的疯子,而是一幅生动且爆发出无限魅力的画卷。
王灿胳膊上的口子渐渐凝住,他低下头又咬开一道新的血口子。
他像是一头猛兽野蛮撕咬开自己的躯体,种出一朵朵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花。
时间渐渐流逝,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只剩下小几边穿过来的笔尖抹过雪纸的沙沙声。
这是大齐前所未有的一场比试,关乎着人命也关乎荣耀。
终于汪公公在萧泽的授意下向前一步高声道:“时辰到,比试结束。”
不多时负责誊抄文章的文吏也匆匆走了过来。
在誊抄文章之前,这二人写的文章都要交到那些五经博士大儒的手中先看。
看完后便会将文章让这些翰林院的官员们誊抄,然后张贴到京城最热闹的地段,全程都在所有人的注视和掌控之下,没有丝毫作弊的可能性。
沈榕宁也紧紧捏着一把汗,不晓得这一次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王灿的文章有没有写得很出彩?
毕竟他经历了大火,经历了那么多的折辱,又经历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楚,不晓得这文章还能不能保留之前的灵气。
王昭写完后也是瘫软在地,忐忑不安地看向了一边站着的长姐,还有他的父亲。
国公爷王衡微垂着眉眼,眼神冰冷如霜。
他命人在那个砚台上做了手脚,加了南疆特制的秘药,但凡写出来的字,墨迹都会很快消失。
不曾想那小子也是个狠人,居然沾着自己的心血去写。
王皇后的额头也微微有些出汗,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边的五经博士。
几个五经博士拿到了二人的文章聚在了一起。
突然从人群里竟是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
那声音从这些老朽的嘴里发出来,倒是有些慎的慌。
萧泽眉头皱了起来,高声道:“来人!将二人的文章呈上来,朕要亲自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