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的触感转瞬即逝，温绮罗略一低眸，正对上江知寂含笑的双眸。
温绮罗抽出自己的手指，对着江知寂毫不示弱地笑了笑。对方病弱的脸颊掠过更深的笑意，苍白的耳垂飘着薄红。
用罢午食，下午的人倒是比上午要少上许多。
温绮罗只在店中待了半晌，待日头没那么曝晒便到脂粉铺子监工。如今城内比不得京城繁荣，连年战事，闲赋在家的人实在太多，招工的告示刚一张贴，就招来不少身强力壮的短工。
至于工钱，皆是一日三十文，管一餐，外人只知道招工的女郎当是个世家女，身份不凡，无人敢造次。
干活的短工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活计，大汗淋漓，无比卖力。
三日后，温家的糕点铺子正式开张。
幌子上糕点的品类一应俱全，奶浓馥郁的甜香哪怕隔着几条街也闻得见，掌柜是温家人，先前在庄子上，温绮罗见其算术不错，便招来做掌柜。
装潢算不得华贵奢靡，温绮罗要城内百姓也吃得起点心，又担忧装潢太过华贵，旁人连进都不敢进。
好在效果立竿见影，温绮罗戴着冷白帷帽，站在人群中远远瞧见，人流涌动，便知道这生意做得，想来往后虽然比不得这几日初开张的火热，但明溪亭请来的糕点师傅手艺不错，再加上她记得的几道方子，生意差不到哪里去。
“让一让——”
“我家公子命我来买些松仁奶皮糕，要送与孟家二姑娘。”
小厮模样的少年一溜烟挤进人堆，边冲边嚷。
温绮罗唇角浅淡的笑意一闪而逝，糕点铺子虽说开张了，可……父亲和江知寂还未尝过味道。
她收回视线，让人单留了两盒糕点，各种品类的糕点都留了些许。
掀开军帐厚重的帘子，空气中隐约嗅到淡淡的火药气。温绮罗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拎着精巧的食盒。
军帐之内，只听得见窸窣的翻页声。
矮桌上平铺着羊皮绘出来的舆图，温长昀在翻看一卷军书，听见脚步声立即抬眼，见是温绮罗，合上军书，虽疑心这二女儿并非是他认识的那个二女儿，但那日浅试，温绮罗都对答如流。
若不是他女儿，那些仅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记忆，她又如何得知。
若是他女儿，为何在如此之短的时日内，变化之大，让他亦是感到陌生。
温绮罗看到温长昀，英武的男人消瘦了许多，想来是日夜操劳，她双眼忍不住发红，快步上前，并未错过温长昀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忍不住苦笑。
即便她真的把真相已经告知，可这样怪力乱神的说法，会有人信么？
“父亲。”温绮罗素手掀开食盒，这食盒是老篾匠编制而成，为了这糕点铺子的生意，她特意多打造了许多，能让刚出炉的糕点也能保些热气。盈盈袅袅的甜糯香气逸散，温绮罗笑道：“这是女儿令厨子做的糕点，都是兰州城内没有的新鲜玩意。”
“军营苦，但还请父亲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巧精致的梅花酥栩栩如生，倒是真如同冬日绽放的梅花。温长昀咬开薄皮，内陷是绿豆沙，细腻绵软，回甘无穷。温绮罗坦然的目光中犹带着关切，温长昀心道。何止是兰州内没有的糕点，怕是京城都未有这般雅巧的点心。
想来又是二女儿倒腾出来的玩意。
温绮罗本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可停顿良久，温长昀不语，只叮嘱她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切莫太忙碌反倒伤了身体。
归根结底，这是自己宠爱多年的二女儿。
温绮罗轻声道：“我知晓，父亲。”
拎着食盒离开，橘紫霞光交融，边关的日落比京城更加的浩瀚，当真是有大漠孤烟直的苍渺，远处传来列阵的声响，整齐划一，身披甲胄的战士面容坚毅。
温绮罗到江府时，门内下人早就认得温绮罗的身份。
“二娘子，我家郎君正在赏竹。”望月门映出月影戳戳，江家的院落虽不及温府，却别有意趣。清雅恬淡，温绮罗看了一眼倚在亭子旁的江知寂，衣袖随风而动，颇有谪仙风范。
“绮罗。”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二人俱是微愣。
竹影与月影交织，映入盛夏池水中的月影被水中波纹颠散，睡莲鹅黄的花瓣随水而动。
温绮罗递过食盒，眸中含笑：“给你带了一些糕点铺子的点心尝尝。”
江知寂接过来不免会碰到温绮罗的指腹，被碰到的地方也如同火烧。放于石桌上，桌上茶水早已变凉。
岸边丛生的绿草，时不时映出莹绿的萤火点点，温绮罗与他相面而坐。温绮罗似笑而非地托着腮望着他，江知寂极为优雅地捻过糕点。
“糕点铺子的生意还好吗？我下午令下人去买了一些，排了许久的队，想来是生意不错。”
“是么？我下午倒是未见你。”温绮罗心中涌出一股熨帖的暖意，想来重来一世，上天对她着实不薄。
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又予她光风霁月的心上人。
江知寂眼眸带笑，指腹携着一块杏仁糕递到她唇边，猝不及防的动作裹胁着他身上的冷香以及几不可闻的药香。温绮罗怔了下，启开红唇，咬下那枚糕点。
江知寂见温绮罗吃下那枚糕点，微微一笑，心中骤然盈满情绪，他斟了一杯茶水，素白茶盏推至温绮罗眼前。
“单是要入族学的人竟有三四百人之众，夫子有四位，恐怕容不下这么多人。”江知寂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看向温绮罗，从袖口抽出来一张折叠整齐的卷子：“这上面是我出的题目，你且看看，若是合适，便以此为考核，过关者即可入学。”
温绮罗抖开薄如蝉翼的纸，自上而下仔细审视一番，见上面题目不只是考学问，更有一些要深思的问题，的确有巧思，她笑着点头：“这题目不错，涵盖了儒学、算经、以及农学……说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