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纪清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得像风。
落在病房里安静的空气里，却响得惊天动地。
陆霆渊整个人僵住了。
他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被一记惊雷炸在原地，顿时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耳旁仿佛有剧烈的风声嗡嗡灌进耳朵，血液瞬间往脑子里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小布丁，真的是他和纪清苒的孩子！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他耳边嗡嗡的，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以为他没有说出来，又用力说了一遍：“告诉我，苒苒，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我们是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纪清苒闭了闭眼，声音飘忽道：“两年前。”
“那时候……你不是还在国外？”陆霆渊喃喃，有些发懵。
“嗯。”她轻轻点头，动作像是用遍全身力气。
陆霆渊垂眸看着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顿了下，有点笃定地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打算告诉我？”
他按着纪清苒的肩头，语气有些急：“苒苒，你从来没打算告诉我，对不对？如果不是我自己察觉到了，这件事，你打算瞒我一辈子，是不是？”
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
陆霆渊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才等来了纪清苒的回答。
她睫毛垂下来，挡住所有情绪，语气已经是淡淡的，像说着别人的事：“我没想过要瞒着你，我原本是打算告诉你的。”
“那你……”
她苦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涩：“可能你自己都已经忘了。有一次你飞来国外看我，才刚落地没几小时，就急着订返程票。
“我拦住你，不让你走。那是我唯一一次求你留下来。”
陆霆渊张了张口，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他想起来了。
从前他和纪清苒交往的时候，她一向很听话。
只有那一次，她一反常态，要他留下来。
可他……
“可你没有留下来。”纪清苒抬头看着他，目光嘲讽，“你还是走了。说国内有特别重要的急事，非走不可，任凭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留下来。”
陆霆渊身体一僵。
纪清苒说得没错，那一次，他确实立刻飞了回去。
“因为苏依依。”纪清苒继续说，声音冷淡，“她期末考试挂科，打了电话给你，哭得很伤心，说害怕被学校劝退。”
“你一向听不得她哭。是啊，娇俏可爱又活泼的小姑娘，谁能忍心让她一直哭下去呢？”
“在你眼里，苏依依孤苦无依，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所以你根本没有犹豫立刻就回去了。”
她说着，微微偏头朝他淡淡笑：“时间有点久，我要是说错了什么细节，你别介意。”
陆霆渊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了一下。
他张口想辩解，却终究只挤出一句：“……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
纪清苒轻轻一笑，并不刻薄，反而带着一种早就看透的释然：“嗯，我知道你不知道。而且我也知道，如果当时你知道我可能怀了你孩子，你会选择留下来。”
“会。”陆霆渊毫不迟疑，“我会。苒苒，我……”
纪清苒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相信你。”
她笑了笑，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可我也知道，如果当时你为了我留下来，后面苏依依要是出什么事，你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这种愧疚会一直伴随着你，慢慢地，你会把它转嫁到我身上。”
“也许在将来的某天，你会怪我当初留下了你，怪我阻拦了你去安抚苏依依的脚步。”
“所以，陆霆渊，我选择放手。我不会阻拦你去找苏依依，同样的，你也没有权利要求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
陆霆渊脸上写满了复杂。
愧疚，有懊悔，有苦涩，有悔不当初。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你就准备……准备放弃我了，是不是？”
他开口，声音颤抖，眼泪大颗大颗流出来，“苒苒，你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准备放弃我了……”
纪清苒沉默了很久，才说：“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确定有没有怀孕。只是经期推迟，有怀孕的可能性。”
“我当初留你，就是想让你等结果确认了以后再走。后来结果出来的时候，你早就陪在苏依依身边了。”
“我当时就想……既然你已经选了她了……那我和你也就没有必要……”
“苒苒！”
陆霆渊脸色苍白地打断她的话，生怕听到她说出来后面的话似的。
“我没有选过苏依依，我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你？我当时昏了头，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只要我忙完了苏依依的事，做到了对老师的承诺，我和你的日子，很快又能回到正轨……“
他没有说谎，他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早点照顾完苏依依，早点治好她的病，早点报完老师的恩……
只是现在看来，他对纪清苒的漠视，就是一把刀。
是他亲手割断了两人的未来。
他任由眼泪流下来，心里却越来越堵，只恨不得狠狠抽过去的自己几巴掌。
很久后，陆霆渊重新调整好情绪。他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那……后来你是怎么……”
他问不出“打掉”两个字，声音气若游丝。
纪清苒肩膀动了一下，迟疑了很久。
“我想过不要，想过拿掉孩子。可……填手术申请单的时候，我犹豫了。”
她低下头，不想让陆霆渊看到她此刻的表情：“我亲人缘太浅了，那个孩子也是我的亲人，是除了奶奶以外，我唯一的亲人。而且，恐怕我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舍不得……哪怕它那会儿还什么都不是，我也舍不得……我舍不得真的亲手杀了他。”
陆霆渊红着眼眶，轻轻握紧她的手：“我明白，我都明白了。”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这辈子都渴求亲情，可总是得不到。
不管是纪华礼还是陈玉茹，都不愿意分给她一点点微薄的亲情。
纪清苒这辈子，太苦了。
好半晌，纪清苒苦笑出来，眼底满是痛意：“可我又错了。我这辈子注定亲人缘浅，就算想留下孩子，老天还是不让我如愿。”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的腰椎撑不住，医生说，如果不把孩子拿掉，那我的腰椎会断掉，孩子也保不住。我没办法，只能……只能被迫剖了出来。”
她终于崩溃，捂住嘴，眼泪大片涌了下来：
“我以为他死了，我真的以为……”
“我从麻醉里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孩子没救回来！”
“我不知道他居然活下来了……”
“我不知道……他居然……就然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