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墨从未如此憎恨过那双满含怜悯的眼睛。
伊利亚注视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走入歧途,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种居高临下的宽容和包涵比任何侮辱性的话语和行为都更令人感觉愤怒。
他不明白。
明明是对方先做错了事,为什么伊利亚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站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悔意,仿佛不可理喻,做错的人是阎墨。
手指握紧,感受到指腹下滚烫的肌肤和欢腾的血液,他不再留情,利索捏碎了伊利亚的颈骨。
生命如沙粒般从指缝间流逝,银发身影滑落,如同一具被剪断丝线的木偶。
重重砸在茶几上,打翻茶水,又卷着狼藉倒在地板上。
直到三秒后,那股支配着阎墨思想的沸腾怒意才消散。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阎墨静坐在沙发上,垂眸审视脚边的尸体。
这个银发的美丽雌虫,死了和活着没什么差别。
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冰冷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庞和肩头,双眼阖闭,面容安详。
若不是脖颈处呈现诡异的扭曲,这副安详的模样简直像在沉睡。
我杀了伊利亚,他死了。
阎墨一遍又一遍加深这个认知。
预想中的快意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空虚。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伊利亚的死亡对他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他曾经把伊利亚当做朋友,而且对方真的帮了他很多。
还有姜星越......
如果让星越知道伊利亚死了,他肯定会追查伊利亚的死因。
这无疑会加深两人之间的隔阂。
但木已成舟。
人已经死了,做什么也无法挽回。
阎墨坐等了片刻后,发现对方依旧安静地躺着,没有命运记忆中发生复苏的迹象。
看来这次是真的死了。
怎么办?
尸体怎么处理?
该怎么给星越解释?
阎墨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是转念一想,作为朋友来说这样子不太地道。
毕竟他们三个人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是三枚同样孤独的灵魂。
他突然对伊利亚起了怜惜。
觉得让伊利亚孤零零躺在地板上,身上洒着滚落的茶水,似乎太过凄凉。
在这个陌生世界,能为他送行的恐怕只有自己和姜星越。
他要替伊利亚举办一场简易的葬礼,然后把星越喊来,将一切当面说出。
这样星越也不用花时间去追查凶手,事情到此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说干就干!
阎墨刚点开姜星越的联系窗口,字都打开要发出去了。
他无端想到星越身体不舒服,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
而且这件事也没有特别着急......
还是明天再和他讲吧。
身为一个贴心的伴侣,今天先让他好好休息。
垂眸凝视地板上的伊利亚尸体,阎墨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做个贴心的朋友,在葬礼开始前帮对方清理下污渍。
于是,他蹲下身,扶正伊利亚的头颅。
尸体身上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了,变得冰凉,毫无生机。
他打横抱起伊利亚,银发如蛛丝般盘绕在他的臂膀间。
来到卫生间,他将对方放到浴池里面,打开水龙头,任由冰水打在对方冰凉的躯体上。
趁着放水的空档,阎墨重新回到客厅,将茶几和地板清理干净。
等他再次回浴室。
冰水已经灌满了半个浴缸。
积水漫过胸膛,伊利亚的衣服和银发纠缠在一起漂浮,像极了含冤而死,怨气腾腾的女鬼。
不过......
阎墨敏锐地注意到。
伊利亚的肤色不知何时由惨白带了点绯红血色,微型气泡不断从他的鼻腔和嘴唇不时吐出,胸膛也在小幅度地起伏着。
\"挺会装。\"
阎墨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那颗脑袋按进水里。
伊利亚呛了几口水后,才感觉到压在颅顶上的手松开。
\"咳咳......\"
重新获得呼吸的伊利亚狼狈不堪咳嗽着,冰水顺着发丝和躯体往下流,湿发黏在脸上。
他竭力从浴缸中爬出,滚落在地,气喘吁吁,银色的眼瞳哀怨地盯着阎墨。
“您究竟要杀我多少次才能解气?”
他的喉咙还没完全恢复,嗓音嘶哑得可怕。
阎墨“呵”了一声,没感情地回应。
\"直到你真正死去为止。\"
伊利亚深深叹了口气,艰难支撑起身体,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如您所想,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的确从那棵起源之树上获得了‘不死’的能力。”
“您可以杀死我无数次,我也会复活无数次。”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
话还没说完,修长的手指突然钳住他的咽喉。阎墨阴郁地摩挲着那截刚刚复原的脖颈,清晰感受到其下跃动的生命力。
只要他稍稍用力,对方又会跟刚才一样失去呼吸。
伊利亚一动不动看着他,费劲地从胸腔里挤出气息,露出浅淡无所谓的笑容。
他失去了对死亡的畏惧,却依旧带着对死亡的渴望。
“让我们扯平吧,阎墨阁下。
我利用了你,你也杀了我,我已付出了代价,从前的那个伊利亚已经死了,您就算再杀死我,您也什么都不会得到。”
他的语气温柔,没有做丝毫抵抗动作,任由阎墨扼住他,审视他。
“不见得,至少看到你现在跟我求饶的样子,我会开心。”
阎墨了无生机地翘了下嘴角,手指再次收紧。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伊利亚在窒息中断断续续地说。
“您真的......享受这......个过程......吗?”
看到他难受的神情,阎墨满意地笑出声,松开些许劲道。
“当然,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雄虫的快乐就是建立在雌虫的痛苦上的,看来你以前被你哥哥保护的太好了。”
伊利亚捂着喉咙,忍着剧痛艰难地说:“阎墨阁下,我始终......相信您......和其他雄虫不一样。”
“无论是作为您......的敌人还是朋友,我,不得不提醒您。”
您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您的行事逻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待他虫,都是折磨。”
“只有内心脆弱的虫,才会用冷漠和残忍铸成围墙。”
“您只有先学会接纳自己,才能享受世界。”
“够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一无所知的雌虫也敢教训我!”
阎墨恼怒地打断他,黑色的情绪在他眼眸里酝酿。
“这段时间,我简直听够了这种话!
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说不一样,可我和其他雄虫就是一样的!
他们做什么,我便也做什么!而且,我还会做的比他们更好!”
“落到这种处境,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哄我开心放过你才对。”
伊利亚再次被阎墨拎了起来。
阎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否则我不介意,封住你的嘴。
再把你塞到一个不足一立方的空间,让你看不见任何光,听不到任何声音。
折磨一个活物的方法总比折磨尸体多,你说是不是?”
伊利亚的脚尖艰难地点着地面支撑身体,他对上阎墨漆黑,毫无感情的眼神,知道对方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阎墨阁下,我只想再次成为您的朋友。
我已经在这里死去,无法离开乱流黑洞,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威胁。
而您想要的,无论是起源之树的力量,还是出去后筹谋布里兹家族的财产,亦或是王室和狄伦家族的恩怨,你总是需要我的。”
这玩意儿筹码还挺多。
不得不说,比起刚才不知所谓的话语,阎墨对于这几项的确动心了。
于是他松开手,任由伊利亚摔在满是水渍的浴室地面。
趁着伊利亚咳嗽的时候,阎墨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毛巾,微笑地说。
“清理好自己,别让星越看到你身上的伤。”
伊利亚接过,银色睫毛颤动着掩盖眼底情绪,神色复杂地轻声说。
您总是这样,有时候温柔地让虫沉迷,有时候却又冷酷到胆颤。”
“温柔?”阎墨讥诮地挑眉,“看来你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