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生说完这句，站起身去倒了杯水，顺手把卷起的草图压在了桌角。
张伟那边还在疯狂敲键盘，嘴里骂骂咧咧的：“我说李市长，咱要不要也整点那种什么三维动画图？我看郑开来那边搞的医疗平台，还能动，光是那个自动生成流程图，就把好几个研究室唬住了。”
“唬人不是目的。”李冬生淡淡道，“咱是给组织部写图，不是给财经周刊做封面。”
张伟一愣，点了点头。
陈默从茶水间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摞打好的草案，“财政口那边回复了，我们要求他们补的‘专项补贴回投比例表’，他们就给了两个字——‘暂无’。”
李冬生没接话，只是用笔敲了敲桌子：“你们发现没？这不是第一次了，咱农业系统每次往财政挂接口，都会被卡。”
“你说得对，”张伟一拍大腿，“就是故意的，他们这是在耗我们窗口期。”
“比的不是时间，是容错。”李冬生转过身，“这稿我们写慢点没事，但只要交上去就得闭环，哪怕多一个节点没人背锅，就会被踢回。”
陈默皱眉：“那医疗平台就好了，流程都在商业链上，成本归供应链，人死了算医院，活了算政策。”
“所以他们敢快。”李冬生说，“我们只能准。”
这时候，市委办公厅发通知了。
《副本机制试点制度文稿封测通知》挂在了组织工作系统首页，三天内提交初稿。
不署名，不点评，纯看机制图和文字是否能支撑一次封闭推演。
张伟一看，皱眉：“三天？不是说下周才——”
“书记提前了。”李冬生抢过话头，“说明有人已经交了。”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开，市里几个单位都知道——医疗平台那边，郑开来头天晚上就把完整文案送上去了，连带附图、模拟流程图、风险预案一应俱全，打了个时间差。
“他这操作啊——”张伟咂了咂嘴，“这叫主动作死争主笔。”
李冬生却笑了：“没事，让他抢，我们写稳一点。”
张伟一怔：“你不争？”
“不是不争。”李冬生拿起笔，在桌上一画，画了三个圈——系统、接口、责任。
他指着第三个：“这个圈里写得越清楚，别人越不敢动咱们地图。”
陈默盯着那张图，“你这是反向画？”
“正向都被别人抢完了。”李冬生说，“那我们就走反向。”
几人一听，都明白了。
别人写“怎么做”，他写“出事了谁扛”。
这思路，没人敢抄。
晚上十点，书记办临时加会，书记王飞一句话：“这次封测，看谁能写出图，也看谁敢认图。”
“机制写完了不是挂在墙上的。”书记语气平静，“出了事，查图、查节点、查责任……你敢认，就用你的；你不敢认，就让别人来。”
张伟听完这话后背都出了汗：“李市长，你是不是早知道书记这套思路？”
李冬生没说话，只是看着图，轻轻地把图往左挪了一寸。
那一寸，正好留了位置，写两个字：闭环。
“这个环，别说书记盯着。”李冬生慢慢道，“省委那边也在等。”
陈默轻声：“郑开来那边要是出事了，他那图……”
“就成废图。”李点点头，“我们呢，只要咬死流程是真，挂账是实，哪怕慢，也能补位。”
张伟看着草图发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跟他争第一？”
李冬生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快不慢：“我不是不想第一，我是想等他们第一烂掉的时候——我这图还能上。”
陈默哑然：“你这是——写副本不为通关，是为了翻车之后还能拯救现场？”
“对。”李冬生合上笔，“制度图这种东西，你画得越光鲜，死得越快。”
张伟盯着图纸，憋了一肚子话，最后只挤出一句：“那我们这次，不是比谁漂亮，是比谁耐摔？”
李冬生笑：“图写的起死回生，人才配叫副市长。”
这一夜，农业系统三人组写到凌晨三点。
没人说话，桌上只剩纸张翻动、键盘噼里啪啦和草稿一沓沓摞高的声音。
清晨六点，天刚亮。
李冬生把草图交给陈默：“你送组织部档案科，不挂名。送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句话。”
陈默接过图，疑惑地问：“说什么？”
李冬生一字一句道：
“这不是我画的最好的图，但这是我敢认的。”
组织部办公楼八楼档案收发室，陈默把那份草图交到窗口的时候，对着那女干部咽了口口水。
“领导说了，这不是画得最好的图。”
“但，是他敢认的。”
女干部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把封图塞进厚厚一摞文件档案盒里，随口道：“你们是第七个送来的。”
陈默一怔，回去路上脸色都不太好。
“第七。”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声骂了句，“郑开来那边，肯定排第一。”
办公室里，张伟正围着热水壶烫脚，听见车声立马迎出来。
“咋样，收了吗？”
“收了，”陈默回道，“我们送第七个。”
张伟呼吸一顿：“要不要再改？要不我们也整一份动画图？”
“晚了，”李冬生正坐在窗边写材料，“动画图讲不了责任归属，也没法进省委图像系统数据库。”
张伟还想说点什么，李摆了摆手，“别急，轮到我们发言的时候，不一定是靠交的早。”
“是靠谁摔得住。”
……
与此同时，市委宣传口在公众号上发布了一张动态图。
标题是《南城县医疗平台系统流程可视化》，配图是一整套从“医院设备挂账”到“财政补贴打款”再到“服务反馈闭环”的全自动流程动画，线条流畅、图表精美，看得人都以为这玩意儿是专业商业公司做的。
底下留言里全是夸：
“这才是现代治理！”
“这样的系统要是推广到我们市中医院，我妈看病就不用排三天队了！”
“给郑市长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