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转瞬浸入冰冷，耳边水声荡漾，耳畔传来尹释的声音：“可够深的了。”
尹儒在前开路，引着几人缓缓下潜。
池水平静，却深不见底，一路微光之下竟延伸出广阔的内部空间。越向下空间越大，像是一个倒扣着的碗一样。
“两百五十米了……还是没有到底呢？”尹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口吻里透出一丝惊叹。
水流不知从何而起，带着一缕寒意缠绕在身畔。尹儒手指一动探入那股暗流，仔细感应着那一缕寒意从何而来。
“那边！”尹儒手指向暗流涌来的方向，便带着三人快速游了过去。
一行人紧跟尹儒身后，随着不断逼近，原本无光的水底深处竟隐隐显现出一点微光。
带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宛如幽冥鬼蜮裂开的一角。
但就在他们靠近之际，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前方，几人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撞上。
尹道吓得一声怪叫，紧接着盯紧黑影，脸色复杂地说道：“不像你说的什么怪物！好像……是个人？！”
在空洞的水底中，李子木的感官被压抑到极点，但仍然依稀能辨认出那团黑影的轮廓，那是一个人影，姿态僵硬，双臂慵懒垂下，全身浸泡在水中静止不动。
不像是活人。
至少他们四人还会在身边用法力覆盖，以保证可以畅快的呼吸。
“淹死挺久了？”
尹释皱着眉头，拖着酸麻的四肢往前探了探，“衣服都泡烂了。”
“不大对劲，”尹儒也凑近了一些：“身体一点都没腐烂。”
“按照常理来说，人应该比衣服先烂吧？”李子木慢慢凑了上来，仔细打量着那尸体。
冷峻的中年面容，瘦削的下颚骨，一头长发因为束发带腐烂而飘散在水中，像一团暗藏杀机的水草。
左边面颊上有一条细长的长疤，粗看之下这人生前该是个俊俏模样。
可惜此刻只是具尸体罢了。
“啧，给收个尸吧。”尹释开口说道，“这也不知是哪家的，连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了，给你立个无字碑吧。”
说话间，尹释便伸手去抓那具尸体。
指尖尚未触到，尸体却突然剧烈抽搐，四肢颤抖，一股淡淡的剑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尹释顿时被推得倒退几步，开口提醒道：“小心！不对劲！”
四人连忙向后退去，尹儒身影一闪便将李子木护在了身后。
那尸体还在剧烈抽动着，连那英俊的面容都狰狞了起来。
“怪事了！”李子木低声咒骂一句。
话音未落，尸体又再次僵直不动，淡淡的剑气也突兀而断，又变回了刚开始那副僵硬、毫无生机的样子。
“嗯？”尹释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东西……”
几人屏息以待，许久后，尸体又猛然剧烈挣扎，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宛如临终挣扎。一波波寒意涌入汩汩的水流中，几人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水流冲走。
如此往复三次，四人只觉心头惊骇，却也发现了这“挣扎”之间的规律。
李子木试探着开口说道：“这家伙……像不像溺水时挣扎的样子？”
尹道咬牙骂道：“这家伙……到底是死是活？在这种地方吓唬人玩呢？”
尹释沉静片刻，率先果断下了决定：“不管了，先把他带上去。死的就给立个碑，活的就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先把泉眼里的水取了吧。”尹儒一指那‘尸体’后面，带着冰沙的水流不断从地下涌出，恰是几人所需要的‘忧怖泉水’。
尹释和尹道从两边绕过那‘尸体’，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各取了十方水出来。
“够用了，给他收尸吧。”尹释手一甩，一条水流化作水绳缠住了那‘尸体’的腰，缓缓向着水面浮去。
那尸体平静的躺在草地上，过了半晌突然抽搐了一下，而后吐出了两口清水。
“啊……咳咳咳……”那人先是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将肺里的水咳清了。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望向李子木几人。目光落在李子木身上时，微微一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打量了几眼之后开口问道：“天地量劫又开始了吗？”
声音略带沙哑，却有着一丝淳厚温润，听起来像是个‘暖男’。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尹儒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抬手抚摸下巴，随即望见身上的衣服已经烂成了遮身不住的破布。
带着些许无奈地笑了笑，那人开口说道：“能不能……先给件衣衫？如此狼狈，不配与诸位说话。”
尹道当即甩给他一套新衣，在泉水边倒也算滴水未沾。衣服也很简朴，普通黑袍。
那人接过衣物，动作却带着份优雅。
慢条斯理地穿上，整理好了衣摆，普通的衣衫却穿出了一丝沧桑之感。
指尖最后整理完衣领，他两指并拢，一派深远剑仙之仪，先是深深施礼，口中淡然说道：“常与鸳鸯戏碧水，又会蛤蟆绕莲蓬。长生剑宗掌门朝天骄，见过诸位。”
李子木几人听到“长生剑宗”四字，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长生剑宗？！”
尹释的声音都变了调，“可是五千年前就覆灭的长生剑宗？！”
不怪几人惊讶，长生剑宗虽然早已没了传人，但对修士们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传闻长生剑宗是上古时代的顶尖传承，据说比翠微仙还要早的传承。其掌门更是早已消失不见，连些名号都没能流传下来。
一夜间被毁得只剩残垣断壁，如今便是魔域的出口。
而李子木所修的功法，除了翠微山的紫气东来诀之外，还有得自长生剑宗遗址的长生剑诀。
“你是掌门？”李子木半眯眼，声音低沉了些许，“那你可知道长生剑宗早毁灭了？连是被什么毁灭的都不知道。”
朝天骄依旧淡然微笑，目光扫过几人，缓缓说道：“毁灭它的，是你们对未知的恐惧。”
一句话冷彻心扉。
李子木皱着眉头，不解的说道：“你说清楚。”
“咳，”朝天骄讪讪的咳嗽了一声：“说白了，我不知道长生剑宗被毁灭了。”
“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们介绍我掌门之位了。”朝天骄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尹儒仔细的感应了一下朝天骄的境界，却发现这人的气息极其古怪，根本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境界。
“看来我在那水底的时间有些长了。”朝天骄看向忧怖泉，带着些沧桑的语气说道：“连长生剑宗都没了啊……”
“如果方便的话，还是讲一讲您的来历？”尹儒搓了搓下巴上的胡须，带着好奇的说道。
朝天骄轻轻点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深远：“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界域之外，是什么样的天地？”
空气一时沉寂下来。
修士世界最忌三问：始，劫，界外。
界外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问始，便容易落进“从哪来到哪去”的牛角尖里去。
问劫，便容易去避灾躲劫，反而劫气堆叠引来更大的劫。
问界外，若只是问小世界之外，或者这颗星球之外，倒也没什么。若是问素律界之外，便很容易惹来祸端。天知道界外是不是有更大的机缘，如果有了去往界外的路……
在场几人，尤其是李子木，却在心中掀起了狂澜。因为他也来自“界外”……
他看着朝天骄，那张带着道细长疤痕的俊秀脸庞，带着几分剑仙的气质。
李子木和尹道对视一眼，他便开口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此界之外为诸天万界。”朝天骄一手指着天空说道，“我便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听了这话，李子木惊惧的快速向后退去，带着一丝仓惶之意。
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天道降下雷霆，以此惩处朝天骄的画面发生。
李子木带着些惊讶的看着朝天骄：“你怎么什么都敢说！不怕雷劈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