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南星说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然后就一脸期待，实则信心满满的等着王大龙点头答应。
在他看来，这事妥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王大龙正在心里吐槽他这个老头不会办事。
王大龙自然不可能离开轧钢厂去人医，理由就不说了，太多太多。
但人嘛，作为社会性动物，都是需要被外部认可的。
所以，王大龙虽然不打算去人医，这却不妨碍他很想知道，人医为了自己，能开出多大的价码。
结果呢？
好家伙，一句实惠没有！
就算大家不熟悉，你不好意思直接说，但也可以暗示嘛。
结果，王大龙把马南星的话琢磨了两遍，愣是没找到哪里有暗示！
我一个小年轻为了进步，可以张嘴人民，闭嘴奉献。
但你这么大一个领导，你在面对我这个年轻同志的时候也这么搞，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瞅瞅人家李怀德，李厂长是咋办事的。
人家觉得火速越级提干坏规矩，影响不好，容易引人眼红。
主要是害怕耽误王大龙未来继续进步。
于是，领导主动克服困难，另辟蹊径，不提拔王大龙，转而提拔医务室。
后续就是王大龙为了组织的工作，在不得已之下，临危受命，担负本不该担负的重任！
属于是下属躺着一动不动，领导跑步送你上进。
上进之后还要被夸一句：同志，辛苦了，组织会记住你的付出和奉献！
这待遇！
这态度！
这样的领导，谁不想跟？
别说王大龙是个不正经的，纵然是正经医生，也得扯着嗓子来一句，轧钢厂是我家，我要在这里奋斗一生！
看看李怀德，再瞅瞅这个老头。
人医？
人医是谁？
不认识！
吐槽归吐槽，王大龙却觉得马南星还行，不错。
这人很大可能是技术大佬转了管理岗，没能适应身份的转变。
虽然在刚才的拉拢中没有拿出王大龙想看到的“诚意”，但连这种基本操作都不懂的人，很大概率不是特别“钻营名利”的人。
王大龙未来可能用得上他。
那本神书想要面世，只凭王大龙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需要集体力量的帮助，也需要业内大佬的背书。
不同于之前义诊，虽然轧钢厂这边分享了王大龙带来的荣誉，但本质上王大龙的个人利益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在集体的帮助与烘托下，越发的耀眼。
这一结果固然是因为王大龙和李怀德关系足够好，也因为轧钢厂属于冶金系统。
治病救人的功劳对冶金系统的领导没啥用。
但写书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会有同行关注，甚至是有人参与进来。
而且大概率还是威望资历深厚的同行。
众所周知，相比外人，同行干同行是最狠的。
竞争嘛。
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尤其是一个同行要冒尖的时候。
而且这个同行还贼特么年轻。
所以，在这件事上王大龙要是不小心点，弄不好辛辛苦苦抄到最后，结果空降一群主编副主编压他头上。
甚至更狠一点，他连被压的资格都没有。
作为一个能被系统认可的资深禽兽，王大龙可太知道这里面的操作空间有多大了。
虽然和李怀德关系很好，但这次的事不能盲目指望轧钢厂。
牛逼医生认识的人太多了，要是人家直接找到冶金的领导，上面随口一个“帮助”或者“指导”的名义落下来，对王大龙而言就是引狼入室。
所以，为了避免意外，王大龙很有必要在这本书的真正价值展露之前，找几个相对忠厚老实的业内大佬，将成绩死死的锚定在自己身上。
昨天被娄半城请的那个大佬就不行。
在这年月还能随便资本家招呼的，多半不是淡泊名利的主。
马南星倒还凑合。
暂且当个备胎吧。
一老一少，各怀心思的面对面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眼看马南星有点坐不住了，王大龙终于缓缓开口：
“老先生，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你讲。”
“医术多高算高？”
“多高的医术才能最好的为人民服务？”
马南星微微一怔，感觉王大龙问的不是什么正经问题，似乎有坑。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呢，王大龙又给出了第三问。
“在您看来，以当今农村的条件，我们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兄弟，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医生？”
“是凤毛麟角的国医圣手，还是许许多多，医术平平，默默无名，却长久扎根在基层的普通医生？”
马南星：……
他沉默了。
前两问他还能想一想，可这第三问，想都不用想。
现在国家的医疗事业是个啥水平，他最清楚不过。
为什么各大医院不时就要组织义诊？
还不是因为下面缺医少药，群众的医疗需求得不到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群众需要的可不是什么神医。
或者说，只要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就是神医！
这一刻，马南星忽然懂了。
他终于真正明白王大龙为什么会那么受群众欢迎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心系人民群众的好医生啊。
“唉！”
马南星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的邀请被拒绝了。
拒绝的干脆果断，不留余地那种。
马南星看着王大龙发出了一声苦笑，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没能达成目的，很遗憾，很失望。
但同时也很欣慰。
马南星觉得面前的王大龙虽然年轻，但他的灵魂却熠熠生辉，似乎能在未来照亮很多地方，很多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越不甘心。
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培养啊。
放在下面当个厂医，真的太可惜了！
奈何，对方都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他了，他还有什么办法？
看着马南星挣扎纠结的神色，王大龙淡然一笑，再次开口。
“马院长，您能看中我，邀请我去人医，我是很开心的。”
“虽然我在轧钢厂经常被领导夸奖，但来自业内前辈的认可，这还是头一次。”
马南星轻轻摇头，单纯的认可有什么用，他是真的想培养这个年轻人啊！
“我明白您用心良苦，是为我好，是想要培养我。”
“但我觉得，扎根基层，与学习进步并不冲突，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