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琮章跪在皇帝跟前:“话虽如此,但先生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位正式女官,更是太子太师,儿臣私以为,既然是破天荒第一人,自然从上至下都该由父皇做主才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自称,父皇觉得无伤大雅,但臣等却不可这样肆意妄为。”
这话规矩,更是滴水不漏。
皇帝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满意。
“太子这番话,是你教的么?”他看向盛娇。
盛娇早就跟在魏琮章身后,也跪了下来,闻言便温雅回道:“启禀陛下,臣妇不才,虽有点能耐,承蒙陛下不弃,才有幸选为太子太师,臣妇不敢也不愿教太子这样的话;臣妇才疏学浅,只盼着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辅佐太子、助力大安社稷,为君上分忧。”
“既如此,朕就允了太子便是;往后你在朕跟前,以及与其他官员相处,皆可依着你的品阶行事,太子太师一职是朕钦点的,看谁还敢置喙多言。”皇帝心情大好,笑容满面,“行了行了,都起来吧,今儿是家宴,别闹得这般严肃,反倒失了品酒赏菜的乐趣。”
魏琮章与盛娇先后谢恩起身,又双双回座。
见状,安贵妃松了口气,盈盈弯起嘴角:“瞧陛下说的,虽然只是个称呼,可天子跟前哪有小事?这是太子殿下与女君大人对陛下的一片赤诚。”
一旁的皇后也笑得温柔:“别的不说,就说琮章这孩子忒懂事了,今儿是家宴,本没那么多规矩,他还是一早就进宫给本宫请安。”
不但给新晋的皇后请安,还去侍奉了皇帝用早膳,最后在开席之前才去拜见了安贵妃,一连串的举动下来,得体周到,让人不由得赞叹。
“太子纯孝。”
皇帝笑了,越发开心。
家宴处,一片其乐融融。
太监们上了今年新供雪冬松,这是这个时节最配适的酒了。
用红泥制成的小炉装着,以雪松为底燃起火来温着,自有一股冰天雪地的沁心甘醇弥漫,品一口,当真是无上享受。
众人得了赏赐,一人一杯,都细细品着。
安贵妃正举杯敬帝后,突然一小太监匆匆来回话:“启禀陛下,流华宫那儿、那儿……闹起来了,兰妃娘娘哭着闹着要见陛下。”
皇帝面色一沉。
皇后乖觉,立马呵斥:“大胆!没瞧见陛下正开怀着么?流华宫究竟出了何事?兰妃是身子不爽,还是什么?速速招来,别吞吞吐吐的。”
“这、这……奴才不知,只晓得兰妃娘娘哭了半宿了,这会子非要见陛下。”
小太监吓得脖子都缩短了一截,耷拉着脑袋,哪敢再抬头。
皇帝沉默半晌:“你回去告诉兰妃,继续闹的话,景王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遵旨。”
很快,皇帝口谕传给了兰妃。
兰妃早已哭得两眼发肿,鼻尖通红。
乍一听这口谕,她连连摇头,不敢置信:“不可能,陛下不会这样绝情的!我要亲口问问陛下,为何突然册封七皇子为太子?为何!?”
任凭她如何哭闹,小太监依然不改口。
到最后,兰妃不敢再哭喊了,抬手重重一拳捶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她又嚷嚷着要宣召景王妃入宫。
派出去的轿子空空而返。
宫婢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娘娘,景王妃说了,她刚怀了身孕,身子不便,今日就不能入宫陪伴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这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如今连她也敢踩本宫一头!!”
兰妃怒不可遏。
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悲愤交加。
她不明白。
为何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明明他们母子还在谋划那个东宫之位,明明魏衍之正值壮年,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可以等待。
可皇帝的旨意偏偏来得这样快……
家宴快要结束时,小太监又来回话。
说是兰妃见不到皇帝,便闹着去折腾自家儿媳,非要让景王妃入宫陪伴;可怜景王妃刚刚怀了身孕,前阵子身子还虚得很,如今又要被婆母闹腾,她身心俱疲,已然承受不住,哭得晕了过去。
郭夫人心疼女儿,便向宫中递了牌子,说既然兰妃娘娘宫中寂寞,非要人相陪,那不如就让她来好了,求兰妃娘娘行行好,高抬贵手,饶她女儿一次。
听到这儿,皇帝都要被气笑了。
“好好,她整日闲得无聊,不给朕闹出点故事来就不开心,既然兰妃这样不甘寂寞,那让她每日去给御花园浇水侍弄,这样总不会闷得发慌了!”皇帝怒道。
九五至尊开口,便是金口玉言的圣旨。
谁敢违抗?
兰妃闹腾没个结果,反而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难堪。
皇帝想了想,还是让盛娇散席后跑一趟景王府。
一旁的小太监忙又回:“启禀陛下,郭夫人还求了一桩恩典。”
“何事?”
“郭夫人说,如今景王妃怀有身孕,景王又不在京中,他们二老心疼闺女,便把景王妃接回潘府养胎,恳求陛下允许。”
“人已经接走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是……郭夫人瞧着很生气的样子。”
皇帝一阵无言。
怎能不生气?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刚怀个孕就被罚,才养了几天又要被婆母宣召入宫,怎么看都觉得景王府不是个养身子的好去处,人家郭夫人关心则乱,倒也人之常情。
皇帝沉思着,安贵妃劝道:“陛下,臣妾虽没有做母亲,但臣妾关怀晚辈的心与这位郭夫人是一样的;若来日琮章的太子妃怀孕了,臣妾怕是高兴都来不及,自然是要如珠如宝一样捧着的,兰妃姐姐今日……确实是过了。”
“兰妃伴驾多年,一朝备受冷落,或许接受不了也是有的。”皇后缓缓开口。
皇帝却立马反驳:“朕冷落她,也是他们母子忤逆不恭在先,如今撒泼潵痴、还刁难晚辈,哪有半点宫妃的样子?传朕口谕,景王妃怀孕生产皆可在娘家,若无朕的旨意,其他人不可再去打扰!包括兰妃!”
安贵妃与皇后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盛着了然的笑意。
翌日,潘府。
盛娇正在给潘箐瑜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