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是的,害怕。到现在若晖都清楚记得多年前那一刻的心情。
多年后,她又看见了他。
“师兄……”
章衡看着若晖,若晖看着他唇边的微笑。现实和回忆交叠,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小谢Uncle,这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那个叫章弥的小毛头在章衡身边,抬起头。
谢善言不满:“为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是小谢Uncle?”
“我daddy说,邀请我们回来的是大谢Uncle,你是他弟弟,就是小谢Uncle。小谢Uncle,这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谢善言白若晖一眼:“这位姐姐,去给小弥弥拿瓶酸奶。”
章衡走了。
若晖和谢善言很快就发现,章衡说,麻烦你们,还真没说错,这小家伙还真是一个大麻烦啊。
一会儿要看动画片,一会儿要玩游戏,一会儿要喝酸奶,一会儿要吃零食,一会儿又要不知为什么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若晖和谢善言头都大了。
若晖对谢善言说:“看看,还养孩子?做人别给自己立FLAG!”
谢善言:“今天晚上他跟你睡。我怕了。”
什么?
那个晚上,小弥弥忽然发现小晖姐姐身上香喷喷的——好吧,若晖用了LUSh的洗发皂和沐浴液。然后在沙发上陪他看动画片,小弥弥同学忽然就爱上“玩亲亲”的游戏。
若晖抱着他,他一会儿亲亲若晖的脸,一会儿把小脑袋埋在若晖怀里蹭来蹭去。
“小晖姐姐,我好喜欢你。”
谢善言要抱他,他死死抱住若晖不放手。谢善言说:“章衡这是生的什么儿子啊,这么斯文的爹,居然生出这么难缠的儿子——看看看,他又亲你,这小子从小自带撩妹技能,天哪。”
那个晚上,小章弥窝在若晖怀里睡着了。
温温软软的小东西,像小猫和小狗。小小的脸蛋上,睡着睡着还流口水——若晖突然想起谢善言说的想养一个孩子,这样的小家伙,好可爱。
周六他们带小章弥去了游乐园。累个半死。
周日的动物园之旅,谢善言叫来了张启轩,跟着张启轩一起来的,还有叶天。据说张启轩和叶天,还有那个萧归,经常一起喝酒,这几个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叶天很想和小章弥“打成一片”,可小章弥看着他总跟在若晖身边,小小的脸蛋就有点不高兴了:“叶Uncle,你为什么总是跟着小晖姐姐?小晖姐姐是我的。”
叶天愣住,张启轩和谢善言暴笑。谢善言说:“天哥,你怎么得罪他们章家的人了?现在连小弥弥都把小晖姐姐抢走了。”
叶天把小弥弥抱去看熊猫,小弥弥和几个小朋友盯着熊猫不肯走。若晖拿着小弥弥的小水壶。叶天忽然就在若晖耳边说:“我嫉妒章衡了。”
若晖侧头,叶天轻轻搂住若晖的腰:“小晖,给我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你也许会多爱我一点。”
“我知道这时候我不应该打扰你。可我真的嫉妒了。从来没有这样嫉妒过,我是不是连小弥弥都抢不过?”
若晖要推开他,小弥弥一回头,然后这小家伙就跑过来:“叶Uncle,你不准抱小晖姐姐!小晖姐姐是我的。”
小弥弥的小短腿够不着若晖,叶天大笑,一把把他拎上来——现在,叶天一手搂着若晖,一手拎着小弥弥。
叶天的嘴唇重重落在小弥弥的小脸蛋上,亲得小弥弥哇哇乱叫。若晖挣脱他的手,看着他抱着小弥弥。
动物园的阳光,好刺眼。
b)
星期一下午,若晖去幼儿园接小弥弥。
那天若晖穿了一件旧粉色的外套,在幼儿园等小弥弥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小女生一起出来。是因为小女生都喜欢粉色么?那个5岁小女生看见若晖的粉色衣服,对小弥弥说:“章弥,她是你妈妈?你妈妈好漂亮啊。”
若晖还在目瞪口呆,小弥弥就冲上来:“妈妈!”
若晖凌乱了。
在小女生羡慕的眼神中,若晖抱着她“儿子”走了。
回到家,若晖给小弥弥洗了手,换了衣服,煮2碗速冻饺子,一大一小。
坐在饭桌前,若晖和小弥弥吃着各自的饺子。
小弥弥夸饺子好好吃,把6只饺子都吃光光,抹着小油嘴就说:“小晖姐姐,你不要喜欢那个叶Uncle,你和我daddy结婚吧。我姑姑说,daddy一定会给我找个新妈妈,我喜欢你当我的妈妈。”
若晖再一次被这些孩子弄得目瞪口呆。现在的小孩,怎么了?一个一个的人小鬼大。若晖说:“呃,这个小弥弥,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小弥弥撅着嘴:“那你是喜欢叶Uncle?要和叶Uncle结婚吗?我看见他也亲你了。”
若晖竟然脸红了,在一个5岁的孩子面前。若晖说:“小鬼,别乱说,他什么时候亲我了?”
她这是,做贼心虚吧。
她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就能这样?
一个人,可以这样坏吗?
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将她淹没!
那个晚上若晖有点沉默。
在若晖怀里看动画片的小弥弥说:“小晖姐姐,你怎么不高兴?”
“小弥弥,还记得那个长得很像你daddy的Uncle吗?”
“记得。小晖姐姐,原来你是喜欢那个Uncle吗?”
“小鬼,你才多大,满脑子都是喜欢这个喜欢那个。”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都喜欢我啊。”
“……”
“小晖姐姐,那个Uncle怎么不来找你?”
“那个Uncle生气了。”
“生你的气啊?”
“恩。”
“那你还是和我daddy结婚吧。”
“怎么又变成和你daddy结婚了?”
“我daddy和他长得像啊,而且我daddy不会生你的气。我daddy送我来之前,还让我一定要听你和小谢Uncle的话。”
“……”
c)
章衡出差回来了。周二早上若晖送小弥弥去幼儿园,对他说:“今天下午就是你daddy来接你了哟。”
小弥弥说哦,又问:“那你呢?”
开始扭着若晖:“我要你也来接我。”
“你乖。”若晖走了。
下午5点,若晖接到章衡的电话:“小晖,不好意思,章弥这小东西一定要和你一起吃饭。你,晚上有空吗?我也顺便感谢一下你。”
“流花”餐厅。
章衡说:“不好意思,从我回来,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他坐在那里,像从若晖多年前的梦中走出,比一个梦更像一个梦。
他看着章弥:“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后来给他看他妈妈的照片,他就开始和我闹。”
小章弥专心耍着手机游戏。
菜上来了。
小弥弥吃着一口饭,忽然说:“daddy,你和小晖姐姐结婚吧。我喜欢她当我的妈妈。我们班里的赵婷婷今天在问我,我妈妈为什么不来接我了?”
小孩子说得一本正经,2个大人面面相觑。小弥弥拉若晖的手:“那个Uncle耶……”
关山越。
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关山越。
关山越也看见他们了。
章衡就坐在若晖对面,小弥弥拉着她的手。
关山越和他的同伴说了什么,他们就一起出去了。那个同伴若晖见过吧,是他们局里的,叫什么来着?
关山越不想见到她。
若晖忽然觉得有种眩晕的感觉。隔着那么远,她都看见他看向她时,眼里那一抹厌恶。是的,厌恶。那个眉目清朗,用他好听的声音说着“小晖,我们结婚吧”的男人,他现在厌恶她了。
厌恶这个自私自利、三心二意,甚至像他妈妈说的:“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的女人。
若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扭成一小团。
章衡说:“小晖,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章衡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关切。而那双和关山越相似的眼睛……
若晖忽然想逃离眼前这张脸,这双眼睛。
她说:“不用,我自己回去。”
拎着包包她就走了。小弥弥在喊她:“小晖姐姐,小晖姐姐……”
可是若晖顾不上了。
若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想呕吐。
她也厌弃那个叫许若晖的女人了。
回到家,在洗手间里,就那么一阵干呕——像要吐出心肝脾肺。
关山越:“小晖,下个月4号是我妈生日,我们请上何叔他们,去酒店吃个饭吧。”
关山越:“小晖,别闹了。”
关山越:“小晖,你早就打算一个人回去是吗?”
关山越:“我很怕失去你。这几天你不在,我真的很怕。”
关山越:“若晖,你是因为他才喜欢我的吗?”
……
关山越,对不起。
d)
有那么一天,若晖接到何叔的电话。何叔说,关山越接受了局里的调令,要去c城任职了。c城比S市小,不过等他在基层呆上几年,回来可能会升职吧。
何叔说:“小许,你和小越,到底怎么了?不是说要结婚了吗?怎么,说分就分了?”
是啊,都说要结婚了。
若晖说:“也好吧,结不成婚,总算他的事业还很好。”
何叔还要说什么,有人在叫他,他就挂了电话。
关山越要离开了。
在公司的天台,若晖把自己缩到一个角落,哭了。
哭了好久呢。直到有个人走过来,递给她一盒纸巾。
叶天说:“你都哭了快一个小时了。”
叶天在她身边坐下。若晖对他说:“叶天,你喜欢我,是不是也因为我长得像别人?你说是不是?你说出来,你说出来吧。”
她拉扯着他的衣服,像个疯子。
叶天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发:“小晖,你是不是傻了?”
叶天抱着这个傻瓜,擦她的眼泪,擦着擦着就低头吻住。
温柔的吻,似乎要吻干她脸上的所有泪水。
若晖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小晖,忘了关山越,也忘了那个在你脑子里住了10年的男人吧。你看我,一直等着你回来,都等得天黑了。”
那天黄昏的天台。
叶天和她。
他们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若晖说:“叶天,你让我想清楚好吗。”
小弥弥周末又要若晖陪他出去玩。这个孩子似乎越来越乐于和她玩“亲亲”的游戏,一看到若晖,就学谢善言的八爪鱼神功,黏上来,然后就一阵乱亲。
为了怕尴尬,若晖陪他出去时,还拉上了谢善言。看着和若晖玩完“亲亲”的小弥弥被他爸爸抱去上wc,谢善言:“小晖晖,刚刚你被亲完嘴巴亲脸蛋的时候,某小孩的daddy很是尴尬呢。你说他是不是在想,这个后妈很不错啊。”
哎。出来陪玩,她总不能拒绝一个孩子。
“那你能拒绝孩子他爹吗?”
谢善言开始当狗仔:“说真的,你玩了10年暗恋,之前和孩子他爹,没上床也就罢了,连亲都没有亲过?”
若晖不理他。
谢善言就说:“原来叶天还是你的初吻?”
若晖还是不理他。
谢善言说:“我的天,这只叶狐狸执念如此之深啊。”
谢善言接着说:“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这小没良心的小妖精,两个男人,叶天和关山越,到底哪个在——”
若晖扑上去咬他了。
谢善言边跑边念诗:“哎哟,你只记得\/第一次看见下雨时候花的模样\/后来的雨和花都会像它……”
“死闪电,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
“呃,小轩轩最近接了个午夜文艺电台,本少爷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听……”
然后小弥弥出来,就看见小晖姐姐和小谢Uncle打闹在一起,小晖姐姐还咬了小谢Uncle的手。小弥弥张大嘴巴,说:“小晖姐姐,你不可以喜欢小谢Uncle的。你都要当我妈妈了。”
三个大人呆住。
章衡说:“弥弥,别乱说啊。再乱说不带你出来了。”
谢善言:“小弥弥,小谢Uncle不会和你抢。你还是担心你叶Uncle吧。”
章衡看着若晖,说:“不好意思。”
看着他略带歉意的脸,若晖突然又想起了关山越。
晕眩的感觉又上来了。
谢善言对章衡说:“我和小晖晖先走了。张启轩说找我们有事。”
这只闪电风一样搂着若晖走了。
“怎么了你这是?”他问。
“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关山越。然后就头晕,有时还有点恶心,想吐。”
“你说你……你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什么样的坑啊。哎。”
谢善言和若晖在他们家楼下的小饭馆吃了晚饭。
“现在好点了吗?”他问。
“好多了。”
张启轩来了,听谢善言说若晖几句,打电话问他认识的一个心理医生。
“你这是心理负罪引发的身体反应。你潜意识里希望用对章衡的不良反应,来惩罚自己。”张启轩说。
可能是吧。若晖叹气。
就像谢善言说的,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什么样的坑。
“现在关山越走了,你又因为他不能接近原版。叶天有机会了?”谢善言问。
若晖没回答。
听见张启轩说:“她现在就希望自己不幸福。叶天?让他等着吧。”
他们俩看着若晖,像看一个病人。
若晖也想走近那个呆呆的女孩,跟她说:喂,许若晖,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