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林珎否认,方皓哲已经认定她和纪徐清的婚姻多是利益结合,然而在他对林珎表态自己可以助她‘脱离苦海’后,她依旧用一句话选择对纪徐清投诚,他便彻底明白自己在纪徐清这里没有赢的胜算。
再不甘心,再不忿,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干脆地离开,他既然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自然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让她在纪徐清面前为难。
走之前,他对林珎说道:“珎珎,我刚才说的话,永远有效。”
“不知所谓。”纪徐清对着方皓哲离开的背影冷声道。
就在几人对话间,有侍者陆续走过来,把餐桌上的食物撤下去,不多时,连餐桌都被抬走,本就宽大的主甲板变得愈发宽敞。
主甲板上的灯光忽地暗下来,唯一亮的一束灯光打在甲板中间,庆祝结婚周年的夫妇正站在言笑晏晏地站在灯光里。
站在背光处的司仪拿着话筒,讲述着派对来到了新的流程——晚宴结束,舞会开始。
由庆祝结婚周年的夫妇领舞,在现场乐队演奏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的背景音乐下,一对对的情侣先后加入舞池拥舞。
林珎本想趁着黑暗挣脱纪徐清的搂抱,孰料音乐声一起,反被他搂得更紧。
“珎珎,我都没有跟你一起跳过舞”他说。
低沉的语调丝毫不见刚才面对方皓哲的凌厉,倒是隐约透着一种委屈。
听得林珎心一软,便不好再以中午吃多了撑着难受的理由拒绝他。
说是舞,更像是拥在一起漫步。
纪徐清两只手揽住林珎的细腰,低头用下巴轻抵着她的脑袋,在悠扬的乐声中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是夫妻俩自一个月前的争吵后第一次这么亲密又平和地相处。
这一个月,林珎因为要治手,多数时间留在金古城,偶尔回到长明城,也少有和纪徐清碰面,不是遇到他出差不在家,就是遇到他有应酬晚归,对于如何处理那天的争执,竟是没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夫妻俩交流意见,又或者,是夫妻俩默契地没有轻易提及,因为都清楚横在两人中间的分歧,在没有各自的让步下,不是一次两次的沟通交流能解决的。
这一晚,这一刻,或许是因缘巧合下,夫妻俩先后和历经波折才修成正果的江氏夫妇‘取了经’,两个人都有准备要和对方继续上次的争执谈一谈。
在两人贴身共舞之际,纪徐清先开的口,“珎珎,对不起。”
心绪复杂的林珎没响。
纪徐清维持着抵着下巴抵着她脑袋的姿势缓缓与她共舞,继续说道:“尽管你用交易合理化我曾经对你的‘蓄谋’,我还是要跟你郑重说声抱歉。”
林珎还是没响,如果只谈原谅,还远不到她心平气和地接受。
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纪徐清并不纠结得不到她的回应,扬唇轻轻一笑,说不清是什么语调:“既然珎珎你不好回答,那我换个话题问。”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林珎这才抬头看他。
“除开方皓哲母亲的胁逼,你既然对方皓哲为你断腿于心有愧,当年为什么不索性嫁给他?”
林珎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纵然他们夫妻争吵的导火线有方家的关系,但她认为她和他如今的尖锐矛盾是两个人价值观的冲突,本质上和旁人并不相干。
不过既然他问起,她便实话答了,“方皓哲的妈妈能逼我一次,就能逼我两次,除了因为不想让自己落得一步退,步步退的局面,也是因为不想耽误他。”
纪徐清追问:“怎么算耽误?他这么喜欢你,你嫁给他,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某些字眼戳到了林珎的神经,她大概猜到了他问这话的目的,垂眸淡道:“我不可能对他日久生情。”
“为什么?”纪徐清穷追不舍,大有一副非要她亲口把话说出来的架势。
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他的灼灼目光让人无处可逃,林珎唯有重新抬头看他,抿着嘴角倔强说道:“因为我对你的一见钟情是真的。”
纪徐清松开搂在她腰上的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一侧脸颊,细腻柔软的触觉下,他的眼神始终清明:“那为什么跟我结婚以后还一定要跟我离婚?”
心间泛出的委屈让林珎咬紧嘴唇,说不出话来。难道他过去对她表现出的理解也是‘蓄谋’下的假装吗?
纪徐清像是看不出她此刻痛苦的疑惑,继续追问:“你和我结婚后,我并不限制你的自由,让你在国外做你想做的事,继续这段婚姻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什么非要坚持跟我离婚?”
林珎被这话激得红了眼眶,她当然可以把答案说出来,只是在她以为两人已经是心心相惜的情况下,再要向他解释自己的初心变得尤其讽刺。
她曾经的挣扎和忐忑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她和他的一切难道只不过是他玩的一场驯兽游戏吗?
她死死咬着嘴唇,她的自尊和骄傲让她说不出一个字的解释。
眼前的人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纪徐清对她却没有多余的动作,更遑论安抚她,就连他温热的手掌抚在她脸上的动作都没变化,他的话语淡而冷:“为什么在我对你说出我不想离婚以后,你还是不肯顺势坦白你对我的心意?”
林珎简直听不下去,微仰着头的她瞪大双眼,努力不让蓄在眼里的泪水滴落下来,她双手使劲想推开他,可如今游艇在江上,她又能去哪里和他保持距离?
英俊的眉目间一丝不忍极快地闪过,紧绷的下颌角在主人极力控制下,还是鼓噪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破坏欲。不用林珎开口,一番忍耐后,调整好情绪的纪徐清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当然是因为你对我的一见钟情有着我难以想象的份量。”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即便受了方皓哲为你断了一条腿的恩德,你也没办法和他日久生情。”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不能忍受我和你之间的婚姻是一场交易。”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不想用交易来玷污你对我的爱,即便我说我不想离婚,即便我说你是过河拆桥,你也不愿意趁势对我告白。”
“因为你爱我,所以当你说爱我的时候,你一定会给出最纯粹,最毫无保留的真心来爱我。”
蓄在一双桃花眼里的眼泪开始叛逃,肆虐地留在白皙的两颊上,林珎也从不想开口变成开不了口。
他既然都懂,是不是说明他终于认同一个人拥有离开的权利和个人的自由有限是两回事?
他愿意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