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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南中,沈腾有着比三国时代的所有人都多了近2000年的认知。

南中,在历史上指今天的云南、贵州和四川西南部地区(大渡河以南),甚至还包括了湖南西部苗疆部分地区。

所以,无论以哪个时代人的视角来看,都会发现南中的面积绝对不小。

前汉初期,就在南中设置了郡县,进行行政管理。截止到公元69年,汉明帝置永昌郡之后,南中地区就已经有了五个郡——牂柯、越嶲、朱提、建宁、永昌。

到了三国时期,诸葛亮征讨南中,平叛成功后,再次对南中区域进行细分,以削弱其地方势力。

他改益州为建宁,分建宁、越嶲置云南郡。又分建宁、牂柯置兴古郡。南中七郡就此形成——牂柯、越嶲、朱提、建宁、永昌、云南、兴古。

这个区域此时为濮蛮僰人羌蛮三苗等蛮族人居住之地,尚处于比较原始的部落族居状态,国家的概念在这里还比较淡漠,政权的统治体系远未完备,蛮族人居住于山林之间,政府能够控制的,也就是几个郡守治所所在地,因为这里的地形相对平缓,人口也相对集中些,农业水平相对发达一些。

但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这里的汉族官员都面临着蛮族动乱,官僚被诛杀的风险。

南中区域只是名义上的蜀汉治下,真正带给蜀汉政权的,祸端多于收益。

夷陵之战后,皇帝刘备薨于白帝永安宫,蜀汉高层在此战争中损耗极其严重,诸多大人物永远没有机会再回到成都去。南中的豪族官僚联合蛮族酋长等人发动了规模庞大的动乱,诸葛亮动用了举国之力,才将叛乱平息。

但这也只是保持了表面的安宁。

背地里,暗流涌动,波涛汹涌,只不过都当做不知道罢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同后世的“民不告官不究”那种态度。

此后的十多年里,蜀汉帝国的国家战略是北向,而对于南中区域来说,只要能保持基本的稳定就够了。

蜀汉帝国建国之前到现在,对于南中一直保持着这种管理思路,并先后派驻了多个庲降都督。

第一任庲降都督是邓方(任期:215-221年)。

邓方,字孔山,南郡(今湖北荆州)人,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蜀既定,为犍为属国都尉,因易郡名,为朱提太守,选为安远将军,庲降都督(时建安十九年),驻跸所在地南昌县(今云南镇雄)。

第二人庲降都督为南中豪族李恢(任期:221-233年)。

李恢,字德昂,建宁俞元(今云南澄江)人。刘璋时为郡督邮,后投刘备。章武元年,庲降都督邓方卒……遂以恢为庲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驻跸所在地为平夷县(今贵州毕节)。九年(231年)卒于任。

就是在李恢任内,南中爆发了规模宏达的动乱,诸葛亮南征。“五月渡卢深入不毛”,说的就是这次事件。

第三任庲降都督为张翼(任期:231-233年)

张翼,字伯恭,犍为武阳(今四川彭山县)人。由于其\"持法严,不得殊俗之欢心\",致使南夷豪帅刘胄反。翼举兵讨胄未果,被召回问责,以马忠代之,时在建兴十一年 (公元233年)。也就是去年。

第四任庲降都督是马忠(任期:233--年),刚刚上任不足一年。

马忠,字德信,巴西阆中(今四川阆中)人。初为郡吏,因举孝廉至汉昌长,刘备败于吴后得显识。建兴三年任牂牁太守,是诸葛亮平乱的东路大军领导人,平朱褒叛乱。

去年,因为张冀将军平乱不力,临危受命,代张翼出任庲降都督。

“估计现在两位将军的交接工作都还没有完成呢。”魏延将南中的事情粗略介绍一遍后,喃喃地道。

“旧账未了,又添新愁呗。”沈腾道。

南中,对于这个时代的蜀汉帝国来说,本就是最大的一道难题。甚至在另外一个历史的维度里,蜀汉亡国时,刘禅都没有选择逃亡南中,以图东山再起。

由此可见,南中,在蜀汉政治格局里,是多么的不受待见。

“确是如此!”

……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去到南中的任务有多艰巨。

魏延此次带兵南下,有赌气的成份在内,也有对国家的责任心使然。

当他从马岱那里得到真相后,当时的想法很复杂,很乱,什么样的想法都有。

但真正细究下来,摆在魏延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直接回成都,向皇帝刘禅表明心迹,上交兵权,以释嫌疑。

这样的好处是皇帝肯定会相信魏延的忠诚度,但魏延明显就认了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二是直接拿下马岱,夺了马岱的军权,杀了他或者放他走,都不重要,自己带兵继续抢夺杨仪的兵权,肯定能成功,胜在出其不意,杨仪估计还在想着谁能给魏延背后来一刀呢。

但麻烦是,夺了兵权之后呢?

因为事实上你已经造反了,皇帝也没有办法包容一个擅自抢夺兵权印符的大将军,无论你有多少种理由,都不可能。

把持汉中郡,来一个独立自主?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三国鼎立的形势已经很明确了,不可能再出现另外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割据政权。

第三条路就是直接去降魏。

则这也刚好中了诸葛亮杨仪的圈套。只不过是没有死而已。

对于魏延来说,后两样断然是他不愿意选择的。

他不是一个叛国者。

相反,他是蜀汉帝国的缔造者之一,这帝国的一草一木无不浸染了魏延的心血。

第一种选择明显更好,但问题是,在诸葛亮规划好的后诸葛亮时代,已经没有给他魏延留下哪怕是一个小卒的位置,他回去后,怎么办?

一个被“抛弃”了的大将军,被别人随意拿捏,这样的选择,又是心高气傲的魏延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忍受的。

为难之际,魏延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刀算了,一了百了。

这时候,马岱也是窘迫得无地自容——

“一切,都是诸葛丞相的临终安排,我马守义也是按照丞相的计谋行事。我马岱对你老魏没有一点私人仇恨,但是,我又不可能不遵从丞相的命令行事。

有一点我马岱要明确说明,你魏延不造反,我马岱就没有权利向你举起刀子!

现在,既然大家把事情已经公开了,这就没有别的选择了,要杀要刮,你老魏说句话,但要我和你一起造反投敌,对不起,你还是杀了我吧。”

——当时的马岱就是这个态度。

和对诸葛亮的态度一样,魏延一点也不恨马岱。

人家也是遵从上级的命令行事,假如换个位置的话,他魏延也会同样如此行事,而且可能做得更加决绝。

对于魏延的未来何去何从,马岱的意思就是大家一起回去,直接回成都,向皇帝陛下请罪,说明情况,任陛下处置。

这时候,蹲在旁边发了半天呆的沈腾却神神叨叨地冒了一句话出来:“老魏,要不,我们到南中去吧。”

这句话当即将魏延和马岱都震了个外焦里嫩。

马岱当即拔出腰刀,要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家伙剁了喂野狗去。

都是这小子捣的鬼,将诸葛丞相的连环计毁于无形。要是老魏选择造反,马岱一点办法也没有,军权都在老魏的手里。而蜀汉帝国,顿时就是一副风雨飘摇的局面,

“这狗日的后生!”

现在,这小子又要鼓捣老魏割据南中不成?

老魏的眼神里也透露出疑惑来。

他看了看沈腾,示意马岱不可鲁莽,又对沈腾道:“小子,别以为你救了我老魏一次,就自以为了解老子,造反的事情,想也别想,否则,不用马将军动手,老夫这就亲手剁了你!”

沈腾却是一副鄙夷的神色看向他二人,道:“叫你去南中,是去平叛的!傻缺!”

说着,转身,看向远方,再也懒得理睬这两个木头木脑的家伙。

那二人也同时反应过来,马岱大叫一声:“老魏,我看行!”

魏延却是一拍双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倒是着实将沈腾也吓了一跳。

于是,老魏又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

老魏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自从一大早晨遇到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后,他的所作所为,无不透露出一股子神奇的味道来。至于他对自己的那种随心所欲的态度,老魏才不在乎这个。

魏延走过来,故作亲热地拍拍沈腾的肩膀,道:“小子,说说,嘿嘿,说说——”

沈腾撇了撇嘴巴,道:“老魏,别做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你难道不明白?”

马岱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暗自腹诽不已:“哦豁,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天多!这老魏莫不是转了性子,怎么对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如此宽厚?”

要知道,老魏这几年,可是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呢。即便是对上诸葛亮,也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七不服八个不忿,仿佛谁都欠他二百大钱不还似的。

至于那小心眼子的杨仪,二人只要一到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不是你的鼻子就是我的眼睛,杨仪说话夹枪带棒,魏延则是老军痞作风,能动手绝不瞎哔哔。

于是,魏延和杨仪的笑话就闹出了一箩筐。

具体情形是这样的——

老魏手拿腰刀,威胁杨仪说“我弄死你信不信?”

杨仪鼻涕眼泪横流说“你弄死我吧,求你了。”

魏延说“你求我,我偏不弄死你。”

杨仪说:“你不弄死我就不是男人。”

……

但今天,这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奇奇怪怪的年轻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侮辱”着我们的征西大将军南郑侯魏文长!那脸被打得“啪啪啪”地震天响,听着就让人面红耳心跳加剧,但老魏却一点脸皮也没有,愣是打了左脸,他就将右脸伸过去,请人家打似的。

打脸也是打他老魏的脸,不要脸也是他老魏不要脸,听,却是要听的。

马岱悄然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漏掉了一点信息。

“老魏,我就明确给你说了吧,造反,叛国,别说你不愿意,就是你愿意,手下兵卒有几个跟你走?用屁股都能想出来!”

毕竟当了两年的体育老师,好为人师的老毛病上来了,一时激情四溢,难以遏制。

老魏和马岱都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

老魏要是真敢造反,说一声我们到魏国发财去,手下这一万精卒,保证除了他的亲兵护卫队,其余人都得立马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

“继续,小子,继续——老爹我就稀罕你——”

“再说吧,要是立马转道回成都,人家那里已经没有给你预留位置了,汉中接下来会是吴懿姜维的地盘,成都接下来会是蒋琬费祎的地盘,你很清楚的。所以,你呢?现在回去,就是凉菜一盘!凉得不能再凉了。”

魏延和马岱不由得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甚至连这小子怎么对朝堂知道得如此清楚,都忘记去质疑了。

马岱此时也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若自己真的执行了诸葛丞相的计谋,将魏延斩杀了,回去后,貌似自己得了大功劳,但是,和杨仪一样,军队里面,就没法再混下去了。

因为蜀汉帝国的军队里,基本还是老荆州帮的天下。

原来,选择自己这个四不靠的将军执行这个绝密任务,根本不是什么对自己的信任,而是因为自己四不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是一个可以被“抛弃”被“牺牲”的绝佳人选!

一旦想通这些,马岱再看向沈腾的眼神,也就变了味道。

“好了,说说南中,诸葛丞相去世的消息一旦传到南中,那里的局势势必如同水火糜烂难制,假如你现在将大军交给马岱将军,由他带回去,并且为你背书,而你只带着区区千余人的精卒赶往南中,料敌于先,则那些南蛮子,呵呵呵,就可想而知了。

等你老魏这次平叛归来,蜀汉的朝堂之上,有没有你的位置,重要么?”

说着,沈腾故意冲着魏延挑了一下眼眉。

三人都大笑起来。

“就是!就是!”魏延禁不住鼓起掌来,“那时候,位置,还重要么?哈哈哈……”

“此言甚善!”马岱也禁不住鼓起掌来。

却不料魏延一脚踹在马岱的腰眼儿上,马岱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了去。

魏延气哼哼地怒骂道:“你小子当然叫好,老子将万余精卒都交给了你,任由你施为,谁知道你老小子到了皇帝面前说我老魏什么话!”

马岱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一手扶腰,一手指着魏延鼻子就骂了起来:“老魏,魏文长,别人说你不要脸,我老马还不信,今天,我算是信了!你就是不要脸!”

“你要脸!你要脸还巴巴地跟在我老魏的屁股后面,怂恿着我去抢班夺权,背后把刀子磨得铮亮。你这老小子安的什么狼心狗肺!”

老魏吵起架来,毫不含糊,除了杨仪,也还没有找到过对手咧。

周围的士卒们见惯了老魏的做派,也都讪讪笑着,退出去老远,只要不打死人,他们才不会管呢,引火上身。

只要两个老家伙不真的拔出刀子相互比划,三拳两脚什么的,一点也不用在意,谁上来劝架谁倒霉。

“老子敢不听从丞相命令么?你老魏说话也不亏心!你不造反,我马岱长几个脑袋敢向你动刀子?我姓马的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那好,你老小子倒是给个主意,我老魏南下了,你回去后怎么说我?”

“还能怎么说,老子这就当着你的面给陛下写私信,向陛下说明你的情况,表达你的忠心,还不够么!”

“写啊,写啊,有种你现在就写啊!”魏延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

马岱也不甘示弱,大叫一声:“写就写,老子怕了你不成!”回头叫道:“都愣着干什么,拿纸笔来!”

说完这,回头看看魏延,老家伙一脸的坏笑,再看看那边的小子,一脸的鄙夷神情,忽然醒悟过来,扑上去就和魏延厮打在一起,一边厮打,一边嚷嚷道:“老子这才醒悟过来,感情是遭了你这老家伙的暗算!你把兵法用到老子的头上了,去死吧你……”

二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就又安静下来。

经此一闹,心里却也再无芥蒂。

二人再次坐下来,商量怎么办才好。

这次商议,就用不上沈腾了,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外行。

最后的结果,是二人同时给太后写一封密信,请太后转给皇帝陛下。然后,魏延带着千余精卒,去掉旗帜标识,星夜赶往南中。马岱带领剩下的队伍,去和杨仪汇合。

至于假死,给杨仪“送人头”,则纯粹是老魏的恶作剧心思作祟。原来打仗时,在战俘中遇到一个和老魏长相十分相似的,没舍得杀,这次就送给马岱去交差了。

马岱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毕竟魏延没有造反,还将军队都交给了他,人家千里跃进南中去平叛,还要人家怎样?

如果杀了魏延呢?

马岱想想都感觉后背脊梁上一阵发冷。

不过他没有明说,大家也假装不知道。

诸葛亮抛弃的,可不仅仅是魏延杨仪,还有他马岱!

你想想,杀死魏延后,杨仪会被如何对待,他马岱就会被如何对待?

重用,是不可能的了,搞不好,皇帝会把他二人当做替罪羊,交给荆州帮处置,以平息荆州帮的滔天怒火。

荆州帮是没落了,但不代表人家没人!

那么多的二代子三代子都已经崛起,你以为人家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刽子手?

沈腾救了魏延满门,岂不也是救了自己马氏一族!

想通了“抛弃”与“被抛弃”一事,马岱就为自己这个马家感觉一阵阵的悲哀。

陇西马氏,是东汉顶级豪族之一,如果说马氏与刘氏共天下,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反对。多少代皇后太后都是人家马家的姑娘啊。

但是,很遗憾,上一代家主马腾公开反曹操,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整个家族几乎被斩杀干净,只逃了堂弟马超和自己二人。

辗转逃亡到汉中张鲁处,本以为凭借自己兄弟二人的本事,可以东山再起,却不料张鲁亲信小人,自己和堂弟马超不得已,再次逃亡到了刘备手下。

总算刘备没有亏待了咱马家这两个流浪子,二人在蜀中也都得到很好的重用,就等着马氏在蜀中开枝散叶,但不久,堂弟马超就病死,马家的话事人变成了自己。

而这一次,自己却又被诸葛亮硬生生地“抛弃”了……

之所以选中自己,可不是因为自己能打。自己再能打,也不是魏延这个老家伙的对手啊。

是因为自己马家在蜀中人单力薄,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人!

所以,马岱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了清晰的思路——只要魏延不反,自己必须狠狠地帮助魏延,因为南中平叛归来的魏延,将会是一个谁也惹不起的魏延!

政治嘛,不怕你能力强,就怕你站错队。

“老魏,我很看好你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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