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我了。”
“那可不,你回来这第二天,府上莺莺燕燕的,都得挨个照顾,估计着也是偷偷跑出来才轮到奴家这,身子都快榨干了吧。”
大床上,李泽岳筋疲京尽地趴在软玉之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凝姬安慰般拍着他的后背,言语间却又满是调逗:
“殿下连番大战,要保重身体啊。”
李泽岳摆摆手,从软玉上爬起,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孤累了,跪安吧。”
“跪安?”
凝姬瞪大了眼睛,青葱手指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画着圈。
“别闹。”
李泽岳翻了个身,背对着凝姬,闭上了眼睛。
凝姬不可置信地撑起身子,那满是魅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侧脸。
真要睡觉了?
老娘等了一年啊!
就这?
一抹愠怒爬上了凝姬的脸庞,她躺在李泽岳身后,紧贴着他的后背,素手摸上了四爪银蟒玉带。
凝姬本就是这个时代的行业翘楚,手法比前世最顶尖技师要好的多。
“你……”
李泽岳一把抓住了凝姬的手,哄道:“真累了,明天,明天睡醒好不好?“
“那今天就这么算了?”
凝姬委屈巴巴道。
“真不中了。”
李泽岳翻过身,挥动掌风,吹灭了房中的蜡烛,随后一头扎进凝姬的博大胸襟中,嗡嗡道:“快睡吧。”
随后,也不等凝姬回话,兀自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凝姬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震动,颤颤巍巍,看着他的睡颜,无奈摇了摇头,躺在了他的身边,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
“陆前辈,陈前辈便是在此峰之上。
自此处一路向上,至峰顶,便能感知到陈前辈的剑意。”
辽地,天锁山。
祁王与陆听风自马车中走下。
陆听风抬起头,遥望着直入云端的高峰,点了点头。
“有劳王爷了。”
“前辈客气,我就不上去了,还请前辈帮我向陈前辈问声好。”
“好。”
陆听风依旧身着布衣,手中提着落云,登上了一条小道。
人们都说,辽地的天锁山是世间最高的山,也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陆听风一生游历,饱览名山大川,此山是否为最高,他不清楚。他只知道,离天最近,这是真的。
天锁山常年积雪,明明时值七月,越过雪线,入目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封山对陆听风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的脚步依然坚实地踩在地面上。
他很喜欢雪花飘落在身上的感觉,因此,他并未用真气阻隔,落在肩头,已然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白发。
漫天风雪中,布衣老者来到了山顶,看到了那位盘膝坐在雪地中的老友。
“方才我就感受到了落云的气息,你怎么来了?”
“知道我来了,也不知道下去迎一迎,你的待客之道呢?”
陆听风没有回答陈一的问题,缓缓来到他的身旁,望着他十年来看着的景色。
俯瞰天下,确实很美。
陈一摇了摇头:“在此地,我也不是主人,与你一般,都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陆听风抬起头,笑着看了眼云层。
“那你这个恶客,还有准备离开的那天吗?”
“你来此,是为此事?“
陈一再次问道。
陆听风坐在了他身旁,答道:
“是也不是。
太湖边上,庄子搬走了,我也要去蜀地,就只剩那一间裁缝铺了。
我欠了她一个人情,过来代她问你一句,这辈子,还会不会去找她?”
闻言,陈一愣住了,随后望向远处,道:“我从来都没答应过这件事。”
“唉。”
陆听风又劝道:“这不是你答不答应,是你想不想。”
“不想。”
陈一漠然道,没有犹豫。
“行吧,那见一面总是可以吧。”
陆听风不依不饶道。
陈一终于忍不住了,他扭过头,看向旁边的糟老头子,道:“你到底欠了她多大的人情?“
陆听风嘿嘿一笑:“也没多大,就是请她帮我孙子做了个媒。”
“请她做媒……”
陈一想了想,有些怅然道:“是夏淳的闺女啊……”
“真不下去看看?
按辈分,宁儿丫头还该唤你一声师祖呢。”
陆听风拍了拍陈一的肩膀,道:
“最近,笼子里的东西没闹什么乱子吧。近些年,天下很稳当,除了去年人为的那场洪水,没再发生什么大灾大难。
偶尔下山去溜达一圈也没什么,最近江湖上,动静可不小啊。”
陈一迟疑了一刻,却还是拒绝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我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黎老头当年镇压江湖,好多熟面孔都死在了十三衙门刀下,只剩下寥寥几个老家伙,见与不见,都无所谓了。”
“那清娘呢?她老了,我们也老了。
自你们上次见面,已经十年了。我们,还有几个十年?
我知你不愿与她留什么念想,可她已然等了几十年了,再等下去,你们两个再想见面,可就真到下辈子咯。”
陆听风悠悠道。
陈一沉默了。
“无论如何,你都给我一句准话吧,好让我回去交差。
咱们这一代人,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眼瞅着不剩几年,放下的,放不下的,都过去了。
清娘心里其实也清楚,只是在她看来,她都等了这大半辈子,也不缺这几年了。
等到了,最好,
等不到,也就罢了。
不管有没有你,她这辈子都这么过来了。”
陆听风说罢,站起了身子,看向了西边那缓缓落下的残阳。
“你走吧。”
陈一出声道。
陆听风收回了目光,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向来时的路走去。
“回去告诉她,我会去见她……我们最后一面。”
陈一的声音落在了陆听风的耳畔,陆听风没有回应,径直走下了山。
大雪山上,残阳如血。
从始至终,陈一都未曾起身,只是坐在那里。
山坡上,他孤独的影子拉了很长。
他好像有些出神,望着被染红的天际。
良久,他轻轻一叹。
他们,早已不再年轻了。
正如他方才所说,见与不见,都无所谓了,他们的时代,他们的人生,已然到了终点。
他这一生走来,走到了这世间的巅峰,走到与天最近的高山之上,身旁早已没了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陈家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那一柄柄剑,埋在了沙场之下,耳边似乎依旧回荡着陈家不负大周不负天下的怒吼。
他早就没了家人。
江湖上追寻他单剑布衣的女子从来不在少数,可岁月长河滚滚,唯有那夏姓女子,苦等到了今日。
他从未有过爱人。
一路走来,对手无数,仇敌无数,他此生快意恩仇,大多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唯有天之上的囚笼,以及北蛮那老者,依旧存在。
脑海中当年的那些恩怨仇恨,大多都已淡去。
老友,知己,有些还在,更多的,早已老去在了这座江湖中。
年轻时举世无敌,中年时江湖浪荡,晚年时枯坐雪山。
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辈子过去了,爱恨情仇都已远去,如今的这个时代,不属于自己。
回首看,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