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州的临沂城,阮招儿好不容易盼来了回家的闲暇时光。
他换下平日里媚气的女装,特意穿上一袭书生长袍,从高封宅邸的后门悄然走出,脚步匆匆,一心直奔自家院子。
很快,他来到了记忆中的小院门前。
然而,他静静地在门前伫立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熟悉的下人出来迎候招呼。
满心疑惑的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这才惊觉,门上那块写着“阮府”字样的匾额已然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阮招儿不禁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小哥?你这是找阮将军的吧?”这时,巷口一位挎着箩筐的牙婆子,脸上挂着几分好奇与笑意,开口询问道。
“对呀,只是……这院子怎么变成这样了?”阮招儿赶忙回应,同时指了指那扇门,神情急切。
“哟,阮家如今可是发达喽!早就搬家啦!”牙婆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之色,啧啧说道,“像这样的小院子,哪里还能配得上人家如今的身份喽!”
“您可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阮招儿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赶忙追问。
“你去北城拱辰门附近打听打听。听阮府以前的下人说,好像是在那边购置了万俟春弟兄家的宅子。啧啧,那可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呢!”牙婆一边说着,一边眼中满是艳羡之色,“这阮家也是生了个好儿子,得了济!”
阮招儿听罢,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青,尴尬得无地自容。
下意识地,他习惯性地福了一个万福。
然而,礼才行到一半,他猛地回过神来,自己此刻身着男装,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副男儿郎的模样,哪能行这女子的礼节。
这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羞愧、懊恼交织在一起。
他再也顾不得牙婆那刺耳的嗤笑,慌乱之中,转身拔腿就走。
“呸!兔子就是兔子,跑得可真够快的!”牙婆望着阮招儿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嘴里嘟囔着,“我要有儿子,就是饿死,也不能让儿子做着没了祖宗的勾当!”
出了临沂北城门拱辰门,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大宅子,其气派程度令人不禁侧目。
那新安置的镇宅石狮子,威风凛凛地蹲踞在门前,每一根鬃毛都雕琢得栩栩如生,一看这雕工就知道价值不菲,尽显威严。
大门两边,整齐陈列着武官门戟,戟身修长笔直,戟刃寒光闪烁,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少爷?”门房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走来的阮招儿,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热情地迎了上去,说道,“您可来的真是巧啊,这不咱们才刚搬完家,正想着找个空儿去给您说一声呢,您就到啦!”
“老爷可在家里?”阮招儿神色匆匆,急切地问道。
“在呢,在呢!老爷正和万俟家兄弟俩一块喝酒叙旧呢!”门房赶忙回应,伸手朝院内指了指。
门房领着阮招儿往后院的花厅走去,还未踏入厅内,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显然厅内众人已畅饮多时。
走进花厅,只见桌面上一片狼藉,杯盘碗筷杂乱地摆放着,残羹剩菜洒落其间,看得出宴饮的场面十分热闹。
阮其祥满脸醉意,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酒气,左右手臂分别紧紧拉着万俟兄弟,正扯着嗓子高声叫嚷着:“儿子?哼!就说那郓城的宋江,为了个官位,连多少自家兄弟的命都能狠下心卖掉!老子不过卖个儿子,又怎么了?啊?怎么了?他们就是眼红嫉妒!嫉妒咱们家有这本事!有这门路!要是他们也有我家这么标致的小儿,恐怕早就巴巴地送过去给高封暖床了!哪还能轮到老子来做这事儿?”
“就是就是!”万俟春咧着嘴哈哈大笑着,眼神迷离,醉意已然上头。
他摇摇晃晃地抬起手,随意地朝自家兄弟一指,舌头都有些打结,含糊不清地说道:“也就是俺们兄弟这长相太过粗俗,入不了高太守的法眼呐,否则……”
说到这儿,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桌面上的杯盘都跟着颤了几颤。
只见他身子前倾,大声嚷嚷着:“兄弟我早就自荐枕席啦!”
阮其祥醉眼惺忪地看向万俟春,光是瞧见他那黑眼袋下突兀生长的瘤子,就忍不住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再打量他那副模样,阔面浓眉,颧骨高高耸起,短髯犹如戟刺般张扬,眼尾微微吊起,天生就带着一股凶戾之气,更是让阮其祥笑得直不起腰。
“笑个鸟!”万俟泰被阮其祥的笑声激怒,涨红着脸,猛地伸手指向自己的脸面,大声反驳道:“俺这脸上可没瘤子!”
阮其祥好不容易止住笑,喘了几口气,又伸手一指万俟泰的脖颈、后背以及胸口处那一道道醒目的刀疤,嬉笑着说道:“可你身上这伤疤也太吓人了!就你这形象,要是真去了高相公那儿,再把高封吓得……嘿,变成了‘阮封’……”
阮其祥一边说着,一边还怪模怪样地勾动着手指,仿佛在比划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醉后的戏谑,“那可就罪过罪过咯!”
这一番荒诞不经的话,让万俟兄弟瞬间笑得前俯后仰,几乎要瘫倒在地上,整个花厅里回荡着他们毫无节制的哄笑声。
“爹!”就在这时,阮招儿一脸怒容地闯了进来。
只见他杏眼圆睁,桃腮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掐着腰,娇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大声斥责道,“都大难临头了,您怎么还能喝得这般烂醉如泥!”
“呀!”万俟兄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顿时止住笑声,眼中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目光直直地朝阮招儿投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嘴里还不自觉地嘟囔着:“果然……绝色!”
阮招儿感受到他们那肆无忌惮、充满冒犯的目光,心中怒火更盛,冷眼斜睨过去,猛地暴喝道:“你们两个给小爷收起那副恶心的狗眼!要是再敢这般无礼,小爷我立马挖了你们的眼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