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黎明
天光才微亮，仍有淡薄雾气萦绕，掩住宫墙的檐角。残留的一丝夜雨潮味还未散去，太监与宫女已忙着在光滑的地砖上往来穿梭。大殿上方，金瓦尚泛微暗，似在酝酿新的阴影。
沈易坐在偏殿廊下，一只手扶住肩头的绷带，感到伤口处还有牵扯的隐痛。刚才，他在此独自沉思良久。自从揭开“怀王”之疑，暗勋似乎又开始蠢动，京城表面平和，却随时可能再起暗涌。
他脑中念头纷纭：若怀王真在后面操控，国公府逼宫只是一场序幕，随时会有更猛的风浪；若怀王无辜，那又是谁在幕后嫁祸？无论哪种可能，都足以令这天下再度陷入血流。父亲为此丧生，沈府险些灭门，他再也无法袖手。
这时，一道急促脚步由远及近。柳如絮提着一只小药匣子赶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焦虑：“你又乱跑，不好生养伤？”
沈易轻轻摇头：“我哪敢跑，我只是坐在这里想事。劳你又来寻我。”他目光越过柳如絮的肩，看向那微沉的天色，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自嘲，“怀王嫌疑未定，暗勋余孽又在城中潜伏，我能安坐几日么？”
柳如絮瞧见他肩部绷带微渗血色，再度皱眉：“你对自己也太狠。别怪我唠叨，昨夜皇妃说要你今早入宫面见，商议再度出行之事——你真要带着这伤远赴怀王封地？”
“还能如何？”沈易略带无奈地笑，“国公府覆灭，却只是冰山一角。若怀王果然通敌，我沈易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必须揭穿。再者，父亲笔记中屡次提到他，那是我的宿命。”
柳如絮见他说得坚决，也只叹了一口气，却没再多劝。她很清楚，沈易早把这性命挂在心中信念上，任何痛苦都阻不了。
同一时刻，西暖阁内
皇妃端坐于案前，面前放了两份紧急文书。她一份一份翻看，半晌后轻叹，略显疲惫却又不失坚定。柴将军立于一旁，凝声道：“娘娘，若怀王只是被人推出来作幌子，也许我们是捕风捉影；可若真是他，这朝堂危机只会比国公府那夜更险。”
皇妃抬眼：“国公府逼宫虽失败，但暗勋余孽仍然渗透各处。怀王远在封地，名声素来平和，不问朝政，却暗中有动作。宫里朝臣意见纷歧，怕是无法统一。沈易那边，能否再度出马？”
柴将军当即抱拳：“是。沈易虽伤残在身，但他与柳如絮已表态不愿坐视。他二人合力，加上顾清绮或猎户等助力，必能在怀王府探出端倪。京中由臣与娘娘镇守，形成内外两线。”
皇妃微微点头：“还有边关线，早前已派人调查外藩是否与怀王有联络。只要此三线齐发，定能逐步抽丝剥茧。只是……”
她话没说完，殿门传来通禀：“沈易、柳如絮叩见娘娘。”
皇妃止住嗓间叹息，寒声道：“请进。”话声虽柔，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力量。
沈易与柳如絮入殿，行礼后，皇妃挥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上下打量沈易：“你的肩伤看着又裂了。”
沈易抿唇：“微臣无碍。伤势终归是小事。皇妃叫我来，可是要我再赴怀王封地？”
皇妃略带一丝心疼，但很快压下：“是。朝堂对怀王有争议，半数大臣甚至还力保他。可国公府余党狱中自尽的血案里，三次提到‘王爷’。若只是巧合，未免牵强。”
柳如絮暗暗点头：“卑职也察觉到京里风声越发怪异，怕是暗勋有人替怀王活动。”
柴将军抱拳：“沈易，你与柳如絮便为‘钦差密探’，借助顾清绮擅礼制之长，一同前往怀王地界。若怀王真在筹备什么大计，你们可先探明。若他清白，也能洗去嫌疑，免生大乱。”
沈易深吸一口气，感到肩伤微痛，却坚定应道：“遵命。只要需要，我随时出发。”
皇妃眼神放柔，却不失冷厉：“你二人带少数人暗行即可，别惊动太多势力，以免打草惊蛇。宫中我与柴将军再密切监察暗勋动向。外加边关那边，也有人手去巡察。我意是三线齐头并进，绝不给暗勋喘息。”
朝议散后，沈易领命出宫大门时，顾清绮早在外恭候。她身穿淡雅官家衣饰，手中却拿着一卷画册。见沈易到来，她微微行礼：“沈大人，娘娘安排我随你出行，说是我通晓礼制与怀王府的交往礼仪，可在明面上掩护你侦查。”
沈易打量她那副认真神色，心想此女虽出身书香之家，却并非娇弱无能，之前曾在逼宫夜里协助皇妃做文案，也算机智灵巧。有她当“官方掩护”也未尝不可。
柳如絮斜睨顾清绮一眼，没有多言，只轻声问：“你准备何时出发？”
顾清绮听其口吻淡漠，像不愿多交流，却仍保持礼貌：“娘娘要我们三日内动身。若不耽搁，小女子自当收拾急用。”
沈易也看出两位女同伴之间微妙气氛，但此时无心顾及儿女私情。他点头：“那便三日后吧。我这伤需再做一道包扎。”
顾清绮露出一丝关怀：“我略懂草药，不若帮你……？”
柳如絮却即刻淡淡接话：“不必，我可以。”
氛围顿时带着些无言火花。沈易只得苦笑：“好，你们看着来。只要别再裂开就好。”心中明白：随此远行，两条或更多条感情暗线也会再起波澜。
当夜，京城某狱卒房。微弱灯火里，一人黑衣蒙面，声如刀刻：“你那边可确认，没有任何漏口？”
狱卒瑟瑟道：“是……是的，那三名犯人已被我们逼死，无再供词……沈易还未出京，我们可先下手杀他？”
黑衣人冷笑：“你是小看他了？国公府已吃过亏。怀王殿下命我们暂不可惊动大局，只要盯紧他动向即可。等他走出京城，我们在半路上布网。”
狱卒点头不敢多言。黑衣人抬手掷下一袋银钱，旋即闪入漆黑巷子，那银钱沉闷落地声里似藏着无数阴谋呼啸。
第二日一早，西暖阁里皇妃听完刑部报告，面色如冰：“狱卒又有窝点可疑，却未能抓到主谋。暗勋势力果然深埋，怀王那边肯定不简单。”
柴将军沉声：“我已令锦衣卫进一步严查宫内线人。沈易尚在京，必成对方监视目标。只要别在城内动手，出城之后的路恐怕暗勋就要杀机毕露。”
皇妃表情凝厉：“好，让沈易快走。这些宵小，就等他离宫时动手吧。正合我意，等外线引蛇出洞，咱们内部再抓大鱼。多线配合，务必不让怀王之爪顺利得逞。”
三天后，沈易依照皇妃示意收拾完行囊，肩伤虽未痊愈，但还能行动自如。
他在宫门外作最后回望。回想逼宫之战里那些血火场景，国公府败亡的残酷，此刻仍历历在目。可若怀王当真更大毒瘤，恐怕今后危局将倍增。
柳如絮与顾清绮站在他的左右。柳如絮端着马鞭，顾清绮拿着记满怀王府礼制细节的手册，后方是猎户与少数侍卫。这样一支小小队伍，就要踏入暗流涌动的封地。
有人心中惴惴：真能在怀王地界里找出证据？若怀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岂非无功而返？若真有，凭这几人怎与封地大势力抗衡？
沈易仿佛觉察到了旁人疑虑，只对柳如絮低声说：“就算前路再险，我也会先查明。父亲当年想做而未成之事，就让我把它完成。”
柳如絮点点头：“你别逞强，让我们一道战斗。”话虽平淡，却凝聚她对他的坚定支持。顾清绮亦微微抿唇，不再说话，却在眼神中透露出“我也尽力”的含义。
就在他们欲出宫门时，猎户牵着一匹黑马出现：“听说你们要去怀王封地？这等行险怎能少我一个？”
沈易本想拒绝，毕竟猎户不属官府编制；可念及猎户曾在国公府夜袭中多有奇功，他正缺猛人助力，便点头：“好，你若愿随行，最好不过。”
猎户嘿然一笑：“你上回斩铁狼半死不活，我还怕你这回再拼到断气，总得有人救场。”语带玩笑却透着义气。柳如絮微觉尴尬，顾清绮也只淡淡颔首。
沈易莞尔：或许这多元组合正是他破敌的资本。
与此同时，边关某偏远驿站。傍晚的天空染着暗红，仿佛火云。
一队无标识的骑者匆匆停在驿站门口，为首者是柴将军派出的探子。他低声与店家打听：“近来可有外藩或王爷商队路过？听说有人大量收购粮铁？”
店家心虚地摇头，眼神游移：“没……没见过。店小不问大事。”
可骑者一眼便看出门口堆放的几十袋粮草，标签印记却属怀王名下。他心头暗惊：怀王当真在这边关囤货？或许与外藩做军械交易？
“速报回京……”骑者心念急转，背后却似有人注视。他猛地回头，只见远处城墙隐约有个黑影闪过，一股冷汗沿着脊背滑下：果然暗勋在此盯梢！一场“边关线”猫鼠游戏或将展开。
京城·御书房
夜幕降临，御书房大门紧闭，皇帝卧在床榻上依旧气息微弱，皇妃坐在案前批阅公文。几个心腹大臣进进出出，神色皆不轻松。
赵尚书上前奏：“娘娘，您调沈易外出，真要彻查怀王？若怀王是无辜……？”
皇妃神色冰冷：“若他清白，自然洗刷。若非，谁敢包庇？到时证据铁板钉钉，无人可挡。”
赵尚书面带难色，却不敢再言。
此刻，柴将军火急来报：“暗勋爪牙在狱中假扮狱卒潜伏，被锦衣卫擒下，口供虽断断续续，却提到‘两月后怀王大典’一事。”
皇妃一拍桌案：“怀王之‘大典’？看来他来得比我们想象更快。沈易离京前，我便令他随时防范——两个月内，他若能揪出怀王真面目，我们便能先发制人；若怀王果然无辜，这个典礼就单纯罢了。”
她看着昏昏欲睡的陛下，心头酸涩：国之将乱，皇上却中毒未愈。她只能咬住这口气，倾力调度多线。而暗勋若等到时机成熟，恐怕又是一场血海风暴。
出城翌日早晨，沈易带柳如絮、顾清绮与猎户四人小队已行至京郊驿道。路上并无官旗高张，他们故意低调化装成行商+随从，似乎只是要去北边进货。
远远的树影里，却有两道黑衣身影若隐若现。沈易并不回望，只用余光示意猎户：“跟上来了。果然想在途中下手。”猎户轻哼：“放他们过来，看谁吃亏。”
柳如絮勉力稳住沈易伤势，让他别乱冲。顾清绮握住怀中文册，心中怦跳加速：她毕竟不算武功高手，这突如其来的暗勋刺客若真拼命，她能否自保？
那黑衣人似感察到沈易一方并非好惹，短暂跟踪了十余里，竟退散而去。沈易暗忖：他们是侦察或另有埋伏？怀王之路才开始，就已危机四伏。
天色将晚，小队抵达一座水镇客栈歇脚。飞鸽信突然降落在沈易桌前，解下信纸一看，竟是**“怀王府”**发来的诏帖，言辞颇为客气：
“近闻京师扰动，吾亦忧心。王府两月后将举办春礼盛典，若有缘，还望贵使不辞，莅临观礼。怀王敬上。”
沈易看完陷入沉思：若怀王是幕后黑手，何以发此礼帖？是公然示好，还是引蛇入洞？恰与朝堂所获情报“怀王将办大典”不谋而合！
柳如絮凑过来，看了信中言辞，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们提前邀你去‘盛典’，这简直昭示一场陷阱。”
顾清绮略一思忖：“或许怀王有意向我们解释，洗清嫌疑；也可能等我们自投罗网。”
猎户冷笑：“去就去，我倒想看看他如何翻手为云。”
沈易沉默良久，终握拳道：“走。我们先在这条路上加速赶往怀王封地，再看能否在那盛典前找到确凿证据。若怀王果然无罪，也算还他清誉；若果真图谋不轨……杀之也不晚。”
夜风拂过客栈门前廊柱，带着隐约的潮湿气味。沈易仿佛感到某种巨大的旋涡在前方等着他：京城皇妃与柴将军多线并进，边关也有探子；自己则要直面怀王邀约。
谁也不知道，这场“怀王盛典”将迎来怎样的冲撞。沈易攥紧那封函，额角青筋微跳，一股无形的压迫自内心翻涌——即使刀口还没痊愈，他也没有退路。若想阻止更大的灾难，就得走向这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