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领了林缚的命令，转身就往流民聚集的窝棚区赶。刚到路口，就见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那儿，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手里攥着破碗、烂布，个个伸长脖子往营地方向瞅。听说能当兵吃粮，好些人天不亮就守在这儿，冻得直哆嗦也不肯走。
“都排好队！排好队！” 赵虎扯着嗓子喊，嗓门比炮营试炮时还响，“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十岁以下、五十以上的站中间！别挤，都有机会！”
人群跟炸开的马蜂窝似的，嗡嗡嚷嚷往前涌。有个瘸腿汉子被挤得差点摔倒，怀里还紧紧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嘴里念叨着：“让让，让让，俺儿子能扛枪，能扛枪！”
赵虎一看就乐了 —— 那孩子顶多七八岁，瘦得跟柴火棍似的，别说扛枪，能扛动锄头就不错了。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窝头塞给孩子：“拿着，先去旁边等着。你爹要是能选上，以后天天有窝头吃。”
汉子眼圈一红，“扑通” 就跪下了：“谢大人！谢大人！俺叫李老栓，以前在卫所当过辅兵，会打枪，还会修工事！”
林缚说得没错，这些流民里藏着不少能人。有当过船工的，识水性；有做过铁匠的，会打刀；还有个叫王麻子的，以前竟是漕帮的舵主，只因得罪了官差才落草为寇，后来遭官兵围剿，带着弟兄们逃到了幽州。
“舵主？” 赵虎上下打量着王麻子，这家伙一脸横肉，左眼确实有个疤，看着就不是善茬，“你手下有多少人？”
“回大人，” 王麻子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加上俺，还有十八个弟兄，个个能打，就是好久没吃饱饭了。”
赵虎让他们站到另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些人有江湖义气，只要给够吃的，准能卖命。
忙活了三天，总算把流民筛了一遍。挑出三千多年轻力壮的，编成三个营，就叫 “敢战营”—— 林缚取的名，意思是饿过肚子的人，才知道为啥要拼命。
可训练这些人，比训练正规军难十倍。正规军至少知道 “稍息立正”，这些流民连左右都分不清。教他们列阵，前一秒还整整齐齐，后一秒就有人蹲地上抓虱子；教他们劈刀，有人把刀挥得跟耍猴似的，差点砍到自己脚。
赵虎气得天天骂娘，嗓子都喊哑了。有天练刺杀，一个叫狗剩的流民没抓稳枪，枪头掉地上，差点扎到旁边的人。赵虎抬脚就踹过去：“你娘的！想造反啊？”
狗剩 “嗷” 一声，抱着头蹲地上哭了：“俺不是故意的…… 俺饿……”
这话把赵虎的火浇灭了。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块干肉：“吃了，吃饱了再练。”
狗剩狼吞虎咽地嚼着肉，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大人，俺爹娘都是被鞑子杀的，俺想报仇……”
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突然明白，这些流民不是笨，是没见过世面，没受过约束。但他们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被苦难逼出来的狠劲。
林缚来视察那天，正好赶上 “敢战营” 练队列。走得歪歪扭扭，跟一群鸭子似的。赵虎脸都红了，赶紧解释：“大人，这些人太野，难驯……”
“野才好。” 林缚指着队伍里的王麻子，这家伙走得最直，眼神跟刀子似的，“野狗比家犬能打猎，就是这个理。”
他让人扛来几麻袋粮食，堆在训练场上：“谁练得好，今天就多领一个窝头。”
这话比啥都管用。刚才还蔫头耷脑的流民，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劈刀、刺杀、列阵，动作明显利索多了。有个叫铁蛋的，以前是石匠，胳膊粗力气大，一刀劈断三块木板，赢得满堂喝彩。
林缚把铁蛋叫到跟前，问：“你想不想当百户？”
铁蛋脸一红，挠挠头：“俺…… 俺不会写字。”
“不用你写字，” 林缚指着训练场上的人，“你只要能把他们带好，让他们少流血，多杀鞑子，就是好百户。”
铁蛋攥紧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光练刀枪还不够。林缚让人给 “敢战营” 讲鞑子的暴行 —— 谁的爹娘被杀害，谁的姐妹被掳走，谁的家乡被烧毁。讲一次，哭倒一片；哭完了，训练更狠了。
有天夜里，赵虎起夜，听见营房里有动静。凑过去一看，好家伙，王麻子正带着弟兄们练 “偷营”—— 用草绳当绳索，用木棍当刀，蹑手蹑脚地摸向 “敌营”（其实是堆柴火）。
“你们干啥呢？” 赵虎故意咳嗽一声。
王麻子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大人恕罪，俺们就是想练练……”
“练得好。” 赵虎却笑了，“以后夜里多练练，鞑子最擅长偷营，你们得比他们更精。”
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后金有支小股骑兵，大概两百人，想来幽州抢点粮食。探马报上来时，赵虎正给 “敢战营” 分发新做的棉衣。
“大人，让俺们上吧！” 王麻子第一个站出来，拍着胸脯，“保证把他们的马牵回来！”
林缚想了想，点头：“可以，但有规矩 —— 听指挥，不许擅自冲锋，缴获的东西，一半归公，一半分你们。”
“得嘞！” 王麻子乐得蹦起来。
这仗打得，连赵虎都惊着了。后金骑兵还是老套路，想借着夜色偷营。可他们刚摸到 “敢战营” 的营门，就掉进了陷阱 —— 王麻子让人挖的，深有丈余，底下全是削尖的木桩。
“放箭！” 王麻子大喊一声。
流民们的箭法不咋地，但架不住人多。箭跟下雨似的射过去，后金骑兵慌了神，掉转马头想跑，又被狗剩带着人拦住去路。狗剩这家伙看着老实，打起仗来跟疯了似的，抱着根狼牙棒，见马就砸，硬是把骑兵的阵型冲乱了。
最狠的是李老栓，他以前在卫所学过放炮，竟拖着门小炮绕到了骑兵后面，“轰” 的一声，虽没炸到人，却把马惊了。后金骑兵被惊马踩死踩伤不少，剩下的扭头就跑，连武器都扔了。
打扫战场时，李老栓抱着炮筒哭了：“俺爹娘要是看见，准得高兴……”
这仗赢了，缴获了五十多匹战马，三十多把弯刀。王麻子的弟兄们分到了不少银子，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狗剩捧着分到的银锭，手都在抖：“俺…… 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又批了三个字：朕知道了。但这次，他让人给 “敢战营” 送了面锦旗，上面写着 “忠勇可嘉”。
林缚看着锦旗，对赵虎说：“光守着幽州不行，得出去转转。”
“转？去哪？” 赵虎不解。
“西边，” 林缚指着地图，那里有片荒地，以前是蒙古人的牧场，后来被后金占了，“那里有草场，有水源，抢过来，既能养马，又能作为屏障。”
赵虎眼睛一亮：“您是说…… 西征？”
“小股的，” 林缚笑了，“先去试试水，看看这些饿过肚子的，能不能抢回更大的地盘。”
王麻子听说要西征，第一个报名：“大人，带上俺们‘敢战营’！保证把地盘抢过来，还能给您抓几个鞑子当奴隶！”
林缚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他要让这些流民知道，除了报仇，他们还能为自己抢来土地，抢来安稳日子。
而此时的西边草原上，后金的一个百夫长正拿着地图，对着手下说：“听说了吗？幽州来了群流民，还敢跟咱们叫板……”
他不知道，这群他看不起的流民，很快就要打到他的地盘上了。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