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祠堂四方院子的上空，竟然飘起了雪，院中蜷缩着躺倒在地的身影，衣衫上血迹斑斑，有些触目惊心，墨发长睫，都落上了雪色。
“已经抽了快十鞭子，这谢知秀怎么还不停手？”
族老们心头略微不安，年前落雪并不稀奇，只是这会儿落下来，倒像是真的有冤一样。
“你到底认不认！”
谢知秀不停地抽打姜妩，却得不到回应，少女侧躺在地，只是睁着眼看着她，唇边微微有些弧度，不知是哭，还是......不对，是笑！
“你在笑！”
谢知秀微愣，只觉得诡异，她这几鞭子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早该疼哭了。
可这女的，是被打的脑子不正常了吗，竟然在冲着她笑？
又一鞭子下去，谢知秀已经顾不得掩饰，竟是直接朝着脸去。
谢闻祈看不下去，伸手紧紧握住鞭子，咬牙切齿：“姑姑，就算你想出气，也该适可而止了。”
他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了谢知秀，她心里有气，才会闹这么一出。
没有强硬阻止，也是想着她出了气能消停一点。
“不行就认了吧，你放心，有我在，谢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保证。”
谢闻祈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妩，脸上的温和，在飘扬的雪中，也染上了几分凉意。
地上的人，挣扎着仰起头，脸色煞白。
“阿祈，你说过不会让人欺负我的......我没有做过，为什么不相信我。”
少女声音沙哑，红着眼眶，眸光带着失望。
谢闻祈表情有些难堪，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他反倒需要避嫌了。
“你这个贱人，还想拖闻祈下水！”
谢知秀被姜妩的话瞬间激得理智全无，抬起脚，恶狠狠地踢了过去。
地上的人面色惊惶，微微躲避，却没有避开，这一脚，正好踢在她的肚子上。
“好痛！”
姜妩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谢知秀面色微变，她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解释：“我没想踹她肚子.......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疼，我肚子疼，送.......快送我去医院。”
少女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谢青延一个赘婿，本就不该再有别的孩子，她肚子里这个，也没有福气进咱谢家。”
谢家族老们均别过脸，装听不到看不见，姜妩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谁的，跟他们荣城谢家都没有血缘。
“糟了！”
见到孩子可能会出事，谢闻祈顿时心头一咯噔，刚要去扶，谢知秀死死地拽着他的手。
“姜妩！”
祠堂门口，一身黑色大衣，满身雨雪的男人，神情痛苦地飞奔进来。
身后跟着的阿四，带着十几个人，神情愤怒地冲上来，将保镖们推开。
砰——
“滚！”
谢闻舟看着地上的人影，身体隐约有些发抖，他抬手重重地将谢知秀和谢闻祈推倒，俯身将大衣迅速脱下，披在姜妩身上。
“谢闻舟，你来啦。”
虚弱的声音，颤抖着，透着无力。
少女仰着头看他，雪白的脸上，眸光有些涣散，却冲着他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安抚的笑容。
谢闻舟低头，看着姜妩的身下，渐渐渗出的血，鲜红刺目......他顿时呼吸急促，胸口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不过短短一会儿，他的心情如从云端，坠落地狱。
方才还笑盈盈的少女，此刻却奄奄一息，如同碎掉的瓷器一般，躺在这雪地中。
他一心想要保护好的人，在谢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实在是不可原谅！
“谢闻舟，你眼里还有没有谢家的长辈？你这是想翻天吗！”
“你护着这个小贱人跟她肚子里的野种，污了我们谢家的血脉，你爸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谢知秀的谩骂声，谢闻舟充耳不闻，他抱起姜妩，手上湿漉漉一片，粘腻浓稠的血，将地上那浅浅一层的覆雪，都彻底融掉了。
怀中人，轻轻靠着他的胸口，带着信任，依偎着，闭上了眼睛。
“姜妩......不要睡！”
祠堂里有无数声音，谢闻舟却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透着难掩的惊惶和不安。
......
仁心医院。
“医生！医生！”
谢闻舟抱着姜妩，疾步穿梭在医院的走廊中，双手沾满了鲜血，沙哑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怀中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半闭半合，呼吸声微弱，她的右手紧紧抓着谢闻舟的衣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生命中最后的救命稻草。
“谢闻舟……我好痛……”
姜妩的声音细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闻舟的心，瞬间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别怕，姜妩，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紧紧抱着姜妩，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戴着口罩的女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过来接，姜妩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快，通知手术室进行手术。”
女医生胸口的牌子，写着‘凌灵’，她和护士推着病床要走，姜妩睁开眼睛，拉住谢闻舟的手。
“别哭啦，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两人握着的手，都沾染了血迹，谢闻舟垂眸，掩下悲色，低声道：“嗯，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姜妩闭上了眼，像是支撑到了极点，凌乱的衣衫，在极速前进的救护床上，散开了大半。
雪色的肌肤，纤细的锁骨下，隐约可见的狐狸胎记一角，谢闻舟再次看到，心中的酸楚更甚。
救护床被快速推走进入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谢闻舟无力地靠在墙上，双手依然保持着刚才抱着姜妩的姿势，眼神空洞，神情恍惚。
他缓缓抬起沾满血迹的双手，抱着头，蹲了下来，脑海中思绪混乱。
“那个孩子，是，是我们的孩子.....”
直到此刻，谢闻舟才恍然回过神来，姜妩就是小狐狸，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没错。
可他全都没能保护好。
身后，手术室的门突然又被拉开，凌灵走了出来，把文件递给谢闻舟。
“谢先生，我们会尽力救治，请您作为家属，签一下手术同意书吧。”
谢闻舟接过，看着她，神情恳切：“无论如何，她的命最重要。”
他签了字。
凌灵点头进了手术室，门被再度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