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京茹那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秦秀丽犹豫一会儿后心一横,把头发弄乱,在脸上抹了些灰。
又故意把衣服扯破一个口子,这才往王建军家走去。
秦秀丽在王家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就在她抬手之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王建军站在门槛内,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显然早就听见了她在外面的动静。
“大姨,还有什么事?”王建军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秦秀丽没想到会是他来开门,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下意识地朝王建军身后张望,希望能看到王母的身影。
“建军啊……”
秦秀丽搓着手,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大姨知道错了,你看能不能……”
“进来说吧。”
王建军侧身让开一条路,语气依然平静:“我娘在屋里哄孩子们睡觉。”
秦秀丽受宠若惊地跟着走进院子,但王建军随手就把院门关上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的心沉了沉。
进了院子,只有聂文君在收拾茶具。
看见秦秀丽进来,聂文君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坐。”
王建军指了指椅子,自己先在主位坐下:“大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秦秀丽局促地坐在椅子边缘,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建军,大姨知道强子和壮子做得不对,可你看在他们年纪还小的份上……”
“年纪还小?”
王建军打断她:“秦强他们兄弟俩都二十一二岁了。
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在战场上立过功了,他们还小?”
“是是是,他们是不如你有出息。”秦秀丽连忙说:
“可毕竟血浓于水啊!你就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王建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大姨,我看在娘的份上,还愿意叫您一声大姨。
这样吧,您要是愿意,可以搬回来住。但是秦强和秦壮……”
“那怎么行!”
秦秀丽猛地站起来:“他们是我孙子,我怎么能扔下他们不管?”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王建军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早就说过,这个家不欢迎他们。”
秦秀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建军,算大姨求你了!
壮子被你打得那么重,强子工作也没了。
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祖孙三人就只能去跳护城河了!”
王建军一把扶起她,没让她继续下去,语气更加冰冷:
“招待所不是给你们开好了吗?医药费我也让小张送过去了。
大姨,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但是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家人。”
“建军,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秦秀丽哭喊着:“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壮子那孩子被你打得走路都困难,要是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啊!”
王建军眼神更加冰冷:
“大姨,请回吧。要是再纠缠,我就只能请街道办的同志来处理了。”
秦秀丽看着王建军决绝的表情,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你真就这么狠心?
我可是你亲大姨啊!”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瑶瑶的声音:“二伯,是谁呀?”
王建军回头柔声说:“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的。”
他转回头,语气依然平静:
“正是因为您是我大姨,我才一再容忍他们。”
王建军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可您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欺负小孩子,辱骂女娃,把老太太当佣人使唤。
这样的亲戚,我王建军要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
从今往后,秦强秦壮要是再敢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见一次打一次!”
秦秀丽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王建军,终于明白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大姨,请回吧。”
王建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天快黑了,路上小心。”
秦秀丽颤巍巍地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热情接待她的院子。
最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院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亲情画上句号。
回到招待所,秦强急忙迎上来:“奶奶,怎么样?
表叔答应让我们回去了吗?”
秦秀丽摇摇头,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你表叔是铁了心不管我们了。
我看他那意思,要是咱们再去纠缠,他真敢把咱们送派出所。”
秦壮躺在床上哼哼:
“那怎么办?
我这伤得养好几天呢。表叔下手也太狠了,我浑身都疼。”
秦秀丽沉思良久,突然说:“明天我去找那个张办事员。
既然王主任不在,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找到突破口。”
“一个办事员能有什么用?”
秦强不以为然:
“我看还是要找那个主任,一个办事员能有多大权力?”
“你懂什么!”
秦秀丽瞪了他一眼: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下面的人反而更好说话。
我听京茹丫头现在城里正在招临时工,要是能托关系把你们的户口落在城里,以后总有办法。”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几块钱:
“明天我去买包大前门,再去求求那个张办事员。
只要能把你们的户口落在城里,以后总有办法。”
秦强看着奶奶手里的钱,突然说:“奶奶,要不……要不我们回村里去吧?
总比在城里受气强。咱们去找村长说说情,多赔秦二娃家点钱……”
“回去?”
秦秀丽猛地抬头,声音都在发抖:“回去让秦二娃他爹打断你们的腿?
你们知不知道,临走前我听说秦二娃他爹已经放话出来。
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兄弟俩都不说话了。
昏暗的灯光下,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窗外传来阵阵风声,像是在为他们的前途叹息。
前路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秦秀丽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钱仔细包好:
“明天我去试试。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然而她心里明白,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除了王建军,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这个夜晚,对秦家祖孙三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