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丽把两个孙子连推带搡地拽进厢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懂点事?
这是别人家,不是咱们秦家村!强子,你翻人家书房做什么?
壮子,你欺负几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要是这样咱们就……”
秦强满不在乎地往炕沿上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把玩:
“奶奶,您也太小心了。
表叔家这么大家业,咱们拿点用点怎么了?
相信表叔也不会跟我们计较。”
“就是啊,奶奶。”
秦壮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草棍:“我爹不都说了,来表叔家里不用客气。
当年要不是我祖把姑奶奶嫁给姑爷爷,他们家可能现在还在吃土呢。”
一提到这,秦强本来有些担忧的心也放下了。
毕竟小舅公和他爹平时可没少跟他们讲这些陈年往事。
在他们心里,这都是老王家应该做的。
总而言之就是,秦卫东和他爹把两人忽悠瘸了。
秦强张嘴一笑:
“是啊,奶奶,我看表叔家这条件,帮衬咱们不是应该的吗?
您可是他亲大姨,我们是他亲表侄,这点忙都不帮,说得过去吗?”
秦秀丽气得直跺脚,一把抢过秦强手里的火柴盒:
“你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东西!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账了,现在翻出来有意思吗?
要是被撵回去,看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在村里待着!”
她心里其实也憋着一股气。
本来两人之间就有些不愉快,因为之前凭小妹的样貌什么人嫁不得?
可她偏偏嫁了个连饭都吃不上的王青。
这可把她们气得够呛。
还有,前几年因为宅基地和一些事情,她和王母也闹得很不愉快。
再加上小弟秦卫东也是犯了糊涂,一下把小妹她们都得罪了。
本来去得勤的秦家村后来直接不去了,就算去也只是去大哥家坐一会儿。
等她们其他人赶到时人已经走了。
那时她们才感到后悔。
这次要不是为了两个孙子的前程,她也不会拉下脸来登门求助。
“奶奶,您就别端着了。”
秦强嬉皮笑脸地说:
“表叔在轧钢厂当那么大官,手指缝里漏点都够咱们吃用不尽了。
要我说,咱们就该硬气点,他要是敢不帮忙,咱们就去他厂里闹。
看他这个领导还要不要脸面!”
“混账东西!”
秦秀丽抬手就要打,秦强灵活地躲开了。
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
“你们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明天咱们就回去!”
一听这话,秦强才稍微收敛了些,不情不愿地说:
“行行行,我知道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被奶奶训斥后,秦强为了挽回在王母心中的形象,开始大献殷勤。
他抢在王母前面,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王母出来倒水时,他赶紧接过盆子:“姑奶奶,让我来,您歇着。”
王母虽然心里还膈应着书房的事,但看孩子这么勤快,脸色也缓和了些:
“强子,你去歇着吧,这些活儿我都做惯了。”
“那怎么行!”
秦强抢过王母手中的菜盆:“我在家常帮我奶奶干活,这些我都会。
姑奶奶,您就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
厨房里,秦强一边帮着摘菜,一边状似无意地说:
“姑奶奶,我表叔可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上这么大厂的领导了。
我听说轧钢厂有好几万工人呢,是不是真的啊?”
王母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久没见的大姐突然来城里看她,王母这心里着实有些欣喜。
可昨天晚上想了一宿后,再加上今天早上两兄弟的所作所为。
王母也开始思考一下几人的目的。
“就是随便问问。”
秦强赶紧赔笑:
“我这不是羡慕表叔有出息嘛。
要是我能在表叔厂里找个工作,一定好好干,绝不给表叔丢人。”
王母叹了口气:“工作的事等你表叔安排,你别着急。”
这边秦强在厨房献殷勤,那边秦壮却在院子里闲逛。
他先是把月季花丛挨个闻了一遍,专挑开得最好的摘。
闻两下就随手扔在地上。
看见墙角靠着把铁锹,他拿起来胡乱比划,把王父亲自打理的花圃踩得乱七八糟。
菲菲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玩踢毽子,三个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引得秦壮侧目。
他看得手痒,突然冲过去一脚把毽子踢飞老远,哈哈大笑:
“女娃子玩这个有啥意思!看表哥给你们露一手!”
那毽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房顶上。
瑶瑶委屈地看着他,菲菲气鼓鼓地瞪着秦壮:“你赔我们毽子!
那是我妈妈刚给我们买的!”
聂文娟正在廊下写作业,听见动静赶紧跑过来。
看见房顶上的毽子,她顿时火冒三丈:“秦壮!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还要不要脸了?”
秦壮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嘴上还不服软:
“我这不是跟孩子们闹着玩吗?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一个破毽子,赔你们就是了!”
“闹着玩?”
聂文娟一把将三个外甥女护在身后:“有你这幺闹着玩的吗?
赶紧想办法把毽子取下来!”
秦壮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搬来梯子。
取毽子的时候,他还故意磨磨蹭蹭,嘴里嘟囔着:
“城里人就是娇气,这点小事也值得大呼小叫。”
最后,那个毽子还是留在了屋顶上。
因为这家伙刚上屋檐就差点被吓得腿软摔下来。
聂文娟也不好强逼他去捡,最后只得拉着三个小家伙去房间里。
院子里,午后阳光正好,要是没有秦家那三人就更好了。
王母坐在廊下做着针线活,秦强打扫完院子又在一旁殷勤地打着扇子。
“姑奶奶,您歇会儿,这日头毒着呢。”
秦强一边扇风一边说:“要不我给您倒碗绿豆汤去?”
王母别扭地笑笑:“不用忙活了,你坐着歇会儿吧。”
秦秀丽在旁看着,欣慰地点点头。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
秀兰啊,我得出门一趟,昨天来的路上我把线包落牛车上了。”
王母手上动作一顿,有些疑惑:“针线包?大姐你不是昨天才……”
“可不是嘛!”
秦秀丽急忙打断:“那针线包还是娘留下的老物件,可不能丢了。
我快去快回,强子你好好陪着你姑奶奶,记得看好大壮啊!”
说罢,她匆匆忙忙地出了院门,留下王母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可这会儿她想的是她家三个小家伙。
在以往,要是不睡午觉的话,那她们这会儿正在院子疯跑呢。
现在怎么静悄悄的。
这让王母心里有些好奇。
好奇之余王母心里暗自庆幸,好在三个小的都睡着了,不然……
另一边。
秦秀丽出了猫儿胡同,站在街口左右张望,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她上次来四九城还是几年前呢。
如今街道两旁的建筑虽然没变,可墙上贴满了大字。
到处是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这不免让她心里直发怵。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群正在张贴标语的年轻人。
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大着胆子拉住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
“劳驾,跟您打听个道儿,南锣鼓巷怎么走?”
那大妈警惕地打量着她:“你问这个干嘛?”
秦秀丽被这大妈锐利的目光吓得有些紧张道:“我……我找人。”
“你去那儿找谁啊?”
“我、我找亲戚。”
秦秀丽连忙掏出介绍信:“我是秦家村来的,你看,有证明。”
大妈这才给她指了路,还不忘叮嘱:“现在查得严,没事别乱跑。”
秦秀丽道了谢,一路走一路张望。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开着的也都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
她记得之前前来的时候,这条街上可热闹了。
现在却冷冷清清,只有高音喇叭在循环播放着红色歌曲。
路过一个胡同口时,她看见几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在训斥一个老头,吓得她赶紧低头快步走过。
秦秀丽一边走一边嘀咕:
“哎呦,我的天呐,这城里的气氛,比乡下紧张多了。
早知道就不答应小四儿了。”
她心里直打鼓:
“这世道,找人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可答应了小四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南锣鼓巷,她站在巷口擦了擦汗。
墙上斑驳的大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隐约能看见一些熟悉的字眼。
她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巷子。
秦秀丽望着眼前这个院子,心里不免与王建军家那个比较起来。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个院子比她侄子王建军家那个差远了。
心思转回来,秦秀丽站在老远看着,只见院子门口坐着一位老太太。
她寻思着上前问话呢,就听见:
“周大妈,晒太阳呢?”
一个年轻媳妇路过,跟坐在院门口纳鞋底的老太太打招呼。
秦秀丽眼睛一亮,连忙上前,陪着笑脸说:“这位老姐姐,跟您打听个人。”
那年轻媳妇儿看了看秦秀丽,随后停下脚步站在两人身边。
周大妈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儿,警惕地打量着她:
“你打听谁啊?”
秦秀丽连忙掏出介绍信:
“我是从秦家村来的,有证明。想打听一下,秦淮茹是住这儿吗?”
那年轻媳妇儿眼睛一亮,不着痕迹上前两步竖起耳朵。
周大妈打量了她一番,点点头:
“是住这儿,不过这会儿都在上班呢。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姨,从乡下来的。”
秦秀丽连忙赔笑:“那您知道秦京茹吗?她是不是也住这儿?”
“你说的秦京茹那丫头啊!”
周大妈来了精神,往秦秀丽跟前凑了凑:
“她倒是常来,不过现在不在。
傻柱给她在外面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这会儿正上着班呢。”
秦秀丽心里咯噔一下。傻柱?
这名字听着就不太正经,该不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
一个陌生男人这么帮京茹,该不会是……哎呀,这死丫头。
她强压下心里的疑虑,追问道:“那她现在住哪儿啊?过得好不好?”
周大妈神秘地压低声音。
眼角瞟了瞟旁边那个假装整理菜篮子、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年轻媳妇:
“要说这京茹丫头,也是……哎。多亏了贾家媳妇儿收留了她。
还找傻柱给她找工作,不然……
在这四九城可怎么活下去哦。”
那年轻媳妇听到这儿,忍不住撇了撇嘴,手里的菜篮子晃得更慢了。
周大妈继续道:“不是我说,这丫头刚来时可闹出不少笑话。
一开始就跟那个放电影的许大茂不清不楚的,还在院里大闹过一场。
要不是她堂姐心软,她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儿待着呢!”
秦秀丽听得心里发沉。
这死丫头,在城里尽干些丢人现眼的事!她强撑着笑脸问:
“那……那个傻柱是?”
“就是咱们院里的何雨柱,食堂大厨。”
周大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秀丽一眼:“人倒是挺热心,就是三十多了还没成家。”
旁边那年轻媳妇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见两人都看她,赶紧提着菜篮子溜了。
秦秀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秦京茹在城里没少给她老秦家丢人!
“谢谢老姐姐了。”
秦秀丽从兜里掏出几块水果糖塞给周大妈:“我改天再来看她们。”
离开南锣鼓巷时,秦秀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等秦秀丽回到猫儿胡同,太阳已经西斜了。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秦强还在殷勤地陪着王母说话,三个小丫头正气鼓鼓地看着她大孙子秦壮。
“姨奶奶回来啦!”小靖雯第一个看见她,脆生生地喊道。
秦秀丽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还在盘算着京茹的事。
王母见她空手而归,关切地问:“大姐,针线包找着了吗?”
秦秀丽这才想起自己出门的借口,支支吾吾地说:
“没……没找着,许是那人忘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王母急忙起身:
“准是小皓然醒了,我去看看。”
秦秀丽看着王母离开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她拉过秦强,低声嘱咐:
“明天奶奶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表现,千万别惹事。”
秦强不解地问:
“奶奶,您又要去哪儿啊?”
“别多问。”
秦秀丽瞪了他一眼:
“记住奶奶的话,想要在城里站稳脚跟,就得学会看人脸色。”
——
傍晚王建军下班回来,王母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最后还是希望他能帮他们一下。
王建军听完后沉默片刻,说:“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其实王建军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
前些年秦秀丽为了宅基地的事,没少给他母亲气受。
那次王母气得病了好几天,还是他带着母亲去医院看的病。
王建军站在院子里,望着紧闭的厢房门,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让这三人进门。
穿越前在网络上经历过各种离谱以及奇葩事件的轰炸。
这些经历让王建军对所谓的“亲戚情分”早就看淡了。
更何况,他父母在他大学时就因意外去世,这些年来他都是独自打拼,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其实也不是他不近人情。
在轧钢厂这些年,只要是踏实肯干的工人,不管有没有背景,他都一视同仁。
车间老师傅家里困难,他悄悄让工会多给些补助;
年轻技术员想进修,他亲自写推荐信。
只要态度诚恳,为人正派,他能帮都会帮。
可像秦家祖孙这样,一上门就东张西望、东手动脚,还总想着占便宜的,着实让他心生反感。
王建军叹了口气,转身朝小靖雯她们房间走去。
既然母亲开了这个口,他总得给几分面子,只希望这三人能懂点分寸。
不然……这几年的拳又不是白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