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也不看,径直走到大殿中央,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那张铺着完整虎皮的交椅上,
震得椅子都晃了三晃。脚上那双沾满了泥雪、早已冻得硬邦邦的靴子,随意地在铺地的青砖上磕了磕,
冻僵的泥坨子“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孙!左大眼!你们两个缩在外面孵蛋呢?
给老子滚进来议事!”王龙扯着嗓子朝殿外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盖过了风雪的呼啸。
殿门外,孙传庭和左良玉正抄着手,不住地跺着脚,试图驱散一些几乎要冻透骨髓的寒意。
左良玉甚至把脸都埋进了竖起的皮袄领子里。听到这声吆喝,两人都是一个激灵,连忙弯腰低头往殿里赶,
心里着急,差点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个正着,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模样颇为狼狈。
一进殿,虽然依旧寒冷,但总算挡住了直接的风雪。左良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末,一边习惯性地抱怨道:
“王爷,这鬼天气,真是邪性!撒泡尿都得拎根棍子,边尿边敲冰溜子,不然眨眼功夫就能给冻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黑影带着风声迎面飞来——是王龙随手从旁边小几上抓过来的铜制暖手炉!
左良玉躲闪不及,“嘭”一下被砸在胸口,虽然隔着厚实的棉甲和皮袄,依旧疼得他龇牙咧嘴,
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少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淡!”王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冷?冷就对了!咱们冷,那帮建州余孽更冷!老孙,地图!”孙传庭到底更沉稳些,虽然也是冻得脸色发青,
但闻言立刻上前,将一直小心翼翼揣在怀里保温、生怕羊皮冻脆了的军事地图在王龙面前的案上铺开。
他伸出一根因寒冷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在图上点划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
根据最新哨探回报,建州残部,主要是豪格和阿济格的人马,约莫还有三四千能战之兵,
如今都缩在老寨附近这片林海雪原里。”他的手指划过一片被标注为原始森林的区域,“天寒地冻,
他们缺衣少食,就像…就像一窝冻僵了的耗子,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轻易不敢露头。”
王龙闻言,把熊皮大氅往后一掀,庞大的身躯凑到地图前,几乎将整个脑袋都埋了上去,
鼻尖都快杵到发黄的牛皮纸上了。他死死盯着孙传庭手指的那片区域,眼神锐利得像要剜下一块肉来。
突然,他猛地伸手,抓起案上朱盒里的毛笔,也顾不上蘸墨多少,直接在那片森林的中心位置,
狠狠地画了一个硕大无比、如同滴血般的红圈!朱红的颜料甚至渗出了纸背。“抱团取暖?放他娘的狗臭屁!”
王龙把朱笔往地上一扔,溅开几点刺目的红,“他们那是等死!等着老天爷收他们?做梦!
分明是等着老子王龙去送他们一程,直接上西天见我佛如来取经去!”他抬起头,环顾孙传庭和揉着胸口的左良玉,
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兴奋的笑容,“这大冷天的,送他们一场火烤,岂不是功德无量?”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叮叮当当”声,那是被征调来的朝鲜工匠们,正在严寒中抢修被战火损毁的宫墙。
凿石声、敲打声,混杂着天空中几声凄厉的乌鸦啼叫,交织成一曲嘈杂而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大殿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抱着一摞文书,冻得瑟瑟发抖,正是被迫留下的旧臣范中举。
王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猛地扭过头,对着范中举呲牙一乐,
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昏暗的大殿里显得有些骇人。“哟!这不是咱们的范老秀才吗?躲那儿干嘛呢?
过来过来,活动活动,暖和暖和!”王龙招着手,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亲切”。范中举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又不敢违逆,只得抱着文书,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范老先生学问大啊,一笔好字,满腹经纶。”王龙笑眯眯地说着,突然一把揽过范中举瘦削的肩膀,
力量之大让范中举差点摔倒,“来,帮爷写个檄文!要那种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听着就特别有道理的那种!”
范中举声音发颤:“不…不知王爷要讨伐何人?檄文主旨是…”“主旨?”王龙把嘴凑到范中举耳边,
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主旨就是——建州余孽,欠揍!一天不挨揍,就浑身难受!天理难容!就这么写!
给老子骂出花来!”他话音未落,另一只刚才一直在外面冻得冰凉僵硬、如同铁钳般的大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范中举的后衣领塞了进去,直接贴在了他温暖的后背上!“嗷——!”
范中举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了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猛地向上蹿起,怀里抱着的文书撒了一地,手里握着的毛笔也脱手而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墨黑的弧线,
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了旁边正揉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左良玉脸上!漆黑的墨点子,溅了他满头满脸,
甚至溅进了眼睛里,疼得左良玉“哎哟”一声,捂着眼蹲了下去。大殿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
王龙看着范中举捂着后背原地蹦跳、左良玉蹲在地上捂脸呻吟的狼狈相,忍不住拍着大腿,
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哈哈哈!好玩!真好玩!老范,这下暖和了吧?左大眼,你这脸本来就黑,
再添点墨,晚上出门正好,省了易容了!”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一名探马身上挂着冰凌,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
因为跑得太急,在光滑的地板上滑了一下,几乎是跪滑着到了王龙案前,气喘吁吁地喊道:“报——!王爷!
紧急军情!镜泊湖以西三十里的老林子里,发现建州残部主力!他们正在埋锅造饭,炊烟老远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