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嫌弃地嚷嚷着,一边顺手就把那只名贵的瓷碗从高高的城楼上抛了下去,
碗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城下的黑暗里,传来隐约的碎裂声。
“去!告诉厨子!”王龙对着旁边的卫兵吼道,
“以后老子的饭菜,再敢带一丁点他们满人的口味,
做那种半生不熟、黏黏糊糊的玩意,就让他自己收拾铺盖卷,
跟着皇太极的迁徙队伍,一起去漠北啃树皮!”
发泄完,他又转向北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喃喃自语,
又像是在对身边的孙传庭和魏忠贤解释,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
“老孙,老魏,你们说,我这招,叫什么?
依老子看,这就不叫什么流放,也不叫什么驱逐。
这他娘的,叫‘物理超度’!
让他们用这身血肉,去亲身尝尝他们自己造下的孽!
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自己超度自己去吧!”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浓重的雾气如同白色的幔帐,
笼罩着整个沈阳城郭,连几步外的旗号都看得模糊不清。
王龙却已经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城头,
他一把抢过鼓手手里的鼓槌,又是一顿毫无节奏的乱敲,
嘴里还高声喊着:“起床号!都给老子精神点!
送咱们的老邻居最后一程!让他们印象深刻点!”
城下的迁徙队伍,经过一夜的冻饿和恐惧,本就如同惊弓之鸟,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鼓乐送行”,顿时引起了一阵新的骚动,
人喊马嘶,队伍一阵混乱。
王龙在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满意地点点头,对左右的将领们说:
“这就对了嘛!逃命,就得有个逃命的样子!垂头丧气像什么话?
得有点紧迫感!”
当迁徙队伍最后一缕象征着人间烟火的炊烟,也终于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之下时,
一直喧闹不堪的王龙,却突然陷入了沉默。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城墙边,
伸出手,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墙砖上那些斑驳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那是往日战火留下的箭痕、刀疤,记录着这座城池经历过的磨难。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飘忽,问跟在身后的魏忠贤:
“老魏啊…你说…老子这回,是不是做得太狠了点儿?太绝了点儿?”
魏忠贤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王龙却自己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讥诮和冷硬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柔软只是错觉。“呵呵…”他轻笑一声,目光再次投向北方,
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可老子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这些建虏,还有他们那些前辈,
在辽东各地烧杀抢掠的时候,可曾对咱们大明的百姓手软过半分?
他们连婴儿的襁褓都要抢走,连快断气的老人都要补上一刀!跟他们比,
老子这算是仁慈了!至少,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走,不是吗?”
时近正午,烈日灼人,烤得大地都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王龙最后望了一眼那条通往北方、
如今已空荡荡再无一个人影的官道,仿佛要将这片刚刚清理干净的疆域刻在眼里。
他转身,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单筒望远镜随手抛给身边的侍卫长。
然而,就在他准备走下城楼的那一刻,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却又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北方那空旷的原野,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咆哮般大吼道:
“老皇——!皇太极——!听着!差点忘了告诉你!等你们到了地方,万一,我是说万一,
真在那儿站稳了脚跟,生了崽,给你们那些狼崽子、熊孩子起名字的时候,记住了!
千万别用‘多尔衮’这三个字!这名字晦气!克主!谁用谁倒霉!记住了没有——!”
他的吼声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翻滚、扩散,然后渐渐消散,只惊起了更远处草丛中成群栖息的飞鸟,
扑棱棱地飞向蔚蓝的天空。魏忠贤适时地递上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
王龙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碗,冰凉酸甜的汤汁似乎暂时压下了他心头的些许燥热。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瞥见城墙角落里,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正蜷缩在那里,警惕地看着人类。
王龙抬脚,从旁边的食盒里踢了一块吃剩的、带着不少肉的骨头过去,
那狗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嗅了嗅,然后飞快地叼起骨头,窜到了远处。
王龙指着那只狗,对魏忠贤,又像是对所有人说道:“瞧见没?老魏,你瞧瞧!
连这畜生都比你那个旧主皇太极懂事儿!还知道谁给它饭吃,它就冲谁摇尾巴!
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看着野狗叼着骨头跑远的背影,王龙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看见了吧?畜生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就有人不懂!
非要撞了南墙,不,是撞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了,才知道回头!可惜啊,晚了!”
夕阳再次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王龙望着这片血色残阳,忽然突发奇想,
大声吩咐道:“来人!去给本王搬几桶上好的桐油和新漆来!要最鲜亮、最扎眼的红色和金色!”
很快,士兵们抬来了油桶和漆罐。王龙竟然真的挽起袖子,抢过一把大刷子,蘸饱了金漆,
走到城楼的主柱旁,毫无章法地胡乱涂抹起来,金色的漆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形成一片狼藉的斑驳。“来来来!都给老子的沈阳城,换身新行头!尤其是这城楼柱子,
多刷几层!刷亮点!”他一边胡乱刷着,一边大声说着,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省得那些被打跑的蛮子,哪天在漠北冻糊涂了,想回头找老家的时候,迷了路,找不着北!
老子把这城楼刷得金碧辉煌,百里外都能看见,就当是给他们指个路标,告诉他们——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