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书上背来的,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林兰低声地答。
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娇。
“没事呀,你能背下来说明你也很了不起呀,这么长的赏析呢,能一字不拉的背下来,我真的服了你了。你快背下一首吧。”
林兰一听,总算有同事还是认可她的。
那她就继续背下一首唐诗吧。
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相见已是艰难,离别更添痛苦,何况在这暮春时节,东风无力,百花凋零。 春蚕吐丝至死方尽,蜡烛燃尽蜡泪方干。 清晨对镜,唯恐容颜老去;深夜吟诗,应觉月光清冷。 蓬莱仙山虽近却无路可通,烦请青鸟使者殷勤代我探望。
“相见时难别亦难”:两个“难”字连用,形成情感张力。前“难”指向客观阻隔(如身份、距离),后“难”指向主观不舍(如眷恋、痛苦),将离别之苦推向极致。
“东风无力百花残”:暮春凋零之景既是时间背景,亦是情感隐喻。东风无力象征自然规律的无常,百花残象征美好事物的消逝,二者共同烘托出“相见无期,离别有尽”的悲凉
“春蚕到死丝方尽”: 字面义:春蚕吐丝至死方止,暗喻生命与奉献的终极性。谐音义:“丝”谐音“思”,将自然现象转化为情感意象,赋予“思念”以物质形态(丝)与时间维度(至死)。
南朝乐府《作蚕丝》中“昼夜常怀丝”已有蚕丝喻情的传统,但李商隐将其深化为“生死不渝”的承诺。
物质转化:蜡烛燃烧成灰,蜡泪滴尽,象征痛苦与牺牲的彻底性。生理联想:蜡泪似人泪,将物理过程转化为情感体验,形成“燃烧自我”的悲剧美学。前人对比:王融《自君之出矣》“思君如明烛,中宵空自煎”仅以烛泪喻愁,李商隐则以“成灰”强化牺牲的不可逆性。
“晓镜但愁云鬓改”:晨起场景:女子对镜梳妆,发现鬓发斑白,暗喻时光流逝与容颜老去。心理投射:“但愁”聚焦单一焦虑(容颜),却暗示更深层的恐惧(被遗忘、爱情消逝)。
“夜吟应觉月光寒,深夜情境:男子月下吟诗,寒月侵体,既写环境清冷,亦写心境孤寂。 性别转换:前句写女子,此句转写男子,通过“应觉”的揣测,实现情感共鸣。蓬山此去无多路”:蓬莱仙山:道教神话中的仙境,象征理想与永恒,却因“无多路”而不可达,形成“近在咫尺,远隔天涯”的悖论。空间阻隔:既指物理距离(如分隔两地),亦指精神距离(如身份悬殊、命运无常)。
青鸟使者:西王母信使,象征爱情传递的希望,却因“殷勤”二字暴露其徒劳性(需反复探看,暗示无果)。虚实转化:神话意象的引入,将现实困境升华为诗意救赎,却未改变“无望中的希望”本质。
艺术手法:多重对立的诗意生成。时间维度:瞬时与永恒的对抗。
春蚕吐丝:瞬间行为(吐丝)与永恒承诺(至死)的矛盾。蜡炬成灰:短暂燃烧与长久牺牲的张力。云鬓改:青春易逝与爱情不朽的冲突。空间维度:此岸与彼岸的阻隔“蓬山无多路”:地理近(无多路)与心理远(不可达)的悖论。
“青鸟探看”:使者存在(青鸟)与信息缺失(无果)的虚实交织。 晨起与夜吟:女子对镜愁容,男子月下吟诗,通过时间错位实现性别角色互文。 “云鬓改”与“月光寒”:前者写身体衰老,后者写精神孤寂,形成情感互补。
李商隐身处牛李党争漩涡,一生困于幕僚之职,其爱情诗常隐喻政治抱负的受挫(如“蓬山无路”暗指仕途无门)。
颔联“春蚕”“蜡炬”的牺牲精神,亦可解读为对君臣关系的理想化投射(如臣子对君主的忠诚)。
爱情失落:与王氏、柳枝等女子的情感纠葛,构成诗歌的情感底色。身份失落:寒门出身与科举不顺,使其诗作常流露“局外人”的孤独感(如“青鸟探看”的徒劳)。时间失落:暮春凋零之景与中年危机(李商隐卒年约45岁)的共振,强化诗歌的沧桑感。
前代影响:六朝宫体诗的绮丽、中唐元白的写实,为李商隐提供语言资源。 自我突破:以“无题”消解主题,以隐喻拓展意义空间,使诗歌成为“情感的密码本”,引发后世千年解读。
初唐: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的豪迈,尚存士人风骨。 盛唐:李白《长干行》“青梅竹马”的纯真,体现时代自信。中唐:元稹《离思》“曾经沧海”的深情,开始转向个人化书写。晚唐:李商隐《无题》将爱情诗推向“心理深度”的极致,其晦涩性预示着唐诗向宋词过渡的趋势。
宋词借鉴: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伤春,秦观“两情若是久长时”的坚贞,均可见李商隐的影子。
现代转化:鲁迅《野草》中“绝望的抗战”精神,与“蜡炬成灰”的牺牲哲学一脉相承。
文化符号:“春蚕到死丝方尽”成为奉献精神的代名词,广泛应用于教师、科研等。
《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以56字构建了一个情感的宇宙: 时间上,春蚕、蜡炬、云鬓、月光形成永恒循环,将瞬间体验升华为生命哲学;空间上,蓬山、青鸟、东风、百花构成虚实交织的意象网络,将私人情感转化为公共记忆;语言上,谐音、隐喻、对仗的精妙运用,使诗歌成为“可解不可尽解”的密码文本。
李商隐以寒士之笔写贵族之情,以绝望之思酿希望之酒,在晚唐的暮色中点燃了一盏不灭的诗灯。千年之后,当我们吟诵“春蚕到死丝方尽”,仍能听见那穿越时空的叹息,那是爱情最深的痛,亦是人性最真的光。
李商隐的《无题》不仅是情感载体,更是语言实验场。其通过谐音、隐喻、对仗等手法,将诗歌转化为“意义发生器”,使每个词语都成为多义性符号。
春蚕吐丝的“丝”,既是自然现象,又是“思”的谐音。这种谐音将物质过程转化为情感过程,使“丝尽”成为“思尽”的隐喻。更进一步,“丝”可联想到“情丝”“心丝”,形成情感的网络化表达。李商隐在此将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彻底分离,创造出“一词多境”的诗意空间。
蜡炬滴泪的“泪”,既是物理现象(蜡油),又是情感现象(泪水)。这种语义裂变使“泪”成为连接物质与精神的桥梁,暗示痛苦与牺牲的不可分割性。与白居易“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直白相比,李商隐的“泪”更具哲学深度,因其指向存在的本质而非具体的悲伤事件。
两个“难”字构成形式对仗,却形成意义悖论。前“难”指向客观阻隔,后“难”指向主观不舍,二者在形式上对称,在意义上对抗。这种“对称中的不对称”揭示了情感的复杂性,越是结构工整,越显内心撕裂。
李商隐的《无题》并非横空出世,而是深深扎根于中国抒情传统。其继承了《诗经》的比兴手法,发展了六朝的隐秀美学,最终在晚唐形成独特的“无题诗学”。
《关雎》以“雎鸠”起兴,喻君子好逑,其比兴是直观的、自然的。李商隐则将比兴转化为抽象的、心理的。春蚕、蜡炬不再是自然现象的简单模仿,而是情感结构的符号化表达。这种转化使比兴从“具象隐喻”升级为“存在隐喻”,预示了中国诗歌从古典向现代的转型。
刘勰《文心雕龙》提出“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李商隐的《无题》正是隐秀美学的巅峰。其“隐”在于多义性(如蓬山、青鸟的象征),“秀”在于意象的鲜明(如春蚕、蜡炬的视觉冲击)。这种隐秀结合,使诗歌成为“可解不可尽解”的文本,与现代主义诗歌的“开放性”不谋而合。
李商隐一生困于牛李党争,其爱情诗常隐喻政治抱负的受挫。蓬山的“无路”可解读为仕途的阻塞,青鸟的“探看”可视为对君主的期待。这种将私人情感与公共命运交织的写法,使《无题》超越了儿女情长,成为晚唐士人精神困境的缩影。
晚唐社会礼法崩坏,李商隐以“无题”消解主题,以晦涩性对抗官方话语,其诗歌成为“文化抵抗”的武器。这种语言实验精神,与现代先锋文学中的“解构主义”形成精神呼应,证明了中国诗歌的现代性早熟。
林兰言罢,再一次赢得了同事们的掌声。
“那看来以后我也得向你学习了,一定要学习唐诗宋词,今天你已经讲完两首唐诗了,明天再接着讲宋词吧,我们得回家了。”
女同事着急地说。
“好吧,今天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讲的还不是很好,还得要磨练磨练。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再见吧。大家明天一定要再听我讲哦。”
“行。林兰,那你好好准备吧,明天你再继续给我们讲。你讲的好的话,我也要让我儿子学习唐诗宋词了,我也要让他背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