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走！快走——！”
豆大的雨哗啦啦地砸在泥土上，溅出一个个泥坑，也将掩盖了森林里刀剑相撞的声音。
郁维渊捂着左肩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深处，被雨水冲刷成淡红色，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最终消失在泥泞的泥地里。
“该死……”
郁维渊低声咒骂，回头看了眼和刺杀他的黑衣人殊死搏斗的暗卫，转身向安全据点跑去。
身为北郁国五皇子 ，就算不受父皇喜爱，郁维渊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三日前他才微服出宫探查盐税贪腐一案，却不料行踪暴露，今夜刚到客栈歇脚出来转转，便遭遇刺杀。
四名侍卫和三名暗卫拼死相搏，才让他得以暂时脱身。
而那四名侍卫早已经因为保护他，死在了刺客的暗器下。
“前面有座破庙……”
郁维渊眯起被雨水模糊的眼睛，隐约看到前方山坡上有一处残破的建筑轮廓，里面竟还有灯光在晃动。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这样一个雨夜，荒郊野岭的破庙为何会有人在，又恰巧在他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上……
郁维渊不得不警惕起来，但脚下却一步未停，拖着受伤的身体朝破庙的方向奔去。
只是藏在袖子下的手已经攥紧了剑柄。
破庙比郁维渊想象中的还要残破，屋顶塌了大半，匆匆一瞥佛像也已经结了蜘蛛网，只是——
倚坐在佛像下的少年，却让这座破败的庙添了别样的光辉。
郁维渊来不及惊叹少年的好样貌，他已经听到了身后刺客又追来的风声。
看来暗卫是被缠住了。
不知道是谁，竟然对他下了这么大的手笔。
郁维渊心底暗嘲一声，就在他即将跑过破庙时，余光中一直闭眼坐在佛像下的少年身影一动。
“噌——”
一道银光划破雨夜，郁维渊转身之际只觉眼前一花，追来的刺客已然变成三具尸体。
“你——”
郁维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视线从尸体落在突然出现的少年脸上，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这人是谁！
武功竟如此之高，恐怕他那几个精心培养的暗卫，在这人手下都过不上几招。
郁维渊暗含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这人刚刚才帮他杀了刺客，但依旧不能放松戒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是另外一波人派来的。
郁维渊后退的动作落在了用雨水冲剑的少年眼中，倏地哼笑一声。
“怎么，小公子怕我杀了你啊。“
少年剑客头戴雨笠，闲庭信步地靠近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他的郁维渊。
“站住！”
郁维渊又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轻喝一声。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这位公子，在下好歹刚救了你的命，这样对在下可真叫人伤心~”
郁维渊背在身后的指尖蜷了蜷，似是没想到刚才还一剑夺三名的剑客，现下会是这般样子。
似是看出郁维渊的松动，少年收了剑在身后的布带里，转身朝破庙里走去。
即将走进去时还不忘转头看向呆愣在雨里的郁维渊，挑了挑眉，“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郁维渊怔了下，纠结片刻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跟着走了进去。
庙里有少年早早生好的柴火堆，郁维渊一进来身上的凉意便被驱赶了不少。
他站在一旁把衣摆上的水攥干，才拎着下摆在离少年最远的地上坐下。
庙内的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最终还是闲不住嘴的少年率先开口。
“你手下呢，这么长时间还寻不过来？”
少年话里话外都带着对郁维渊手下的嫌弃。
也是，眼前的少年看着小，但刚才一剑可是直接要了三个刺客的命。
郁维渊看了眼，那是见血封喉的剑法。
就连他父皇身边的暗卫也鲜少有能做到的，嫌弃是正常的。
郁维渊沉默了下，“一会就过来。”
少年咂了两下嘴。
这人怎么比路边的狗还沉默，不过长得倒是一副俊俏模样。
少年手指摩挲着下巴，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兴趣”的光芒。
他本是想在附近的村镇歇上些时日，不过嘛……今天遇到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家伙，多玩会也是可以的。
“呐。”少年抬了抬下巴，“我叫凌云渡！送扁舟似叶凌云渡的凌云渡，你叫什么。“
郁维渊愣了下，“……宋渊，我叫宋渊。”
“宋……渊……”凌云渡重复念了一遍，“你的名字也不赖，不过还是没有我的好听。”
闻言，郁维渊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也正是这个笑容将斜对面的凌云渡给看呆了片刻。
“……那什么。”
凌云渡回过神来，少见地红了脸。
少年拿起雨笠，欲盖弥彰地戴在头上。
“我看你手下都挺废的，要不让我跟着你！”凌云渡拍了拍胸脯，“管吃管住就行，我保证保护好你！”
“你……”
郁维渊罕见的迟疑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怀疑眼前的少年是不是带着什么阴谋，特此设局来接近他。
但郁维渊对上凌云渡那双清澈的仿佛没有任何污浊的双眼，心里的各种猜测奇异地在一瞬间消失。
郁维渊听见自己说道：“好。”
“哼哼，算你识相！我可是超级厉害的！”
凌云渡再怎么武功高强，还是保有些少年心性，叽叽喳喳地拉着郁维渊说了不少。
郁维渊听着耳边凌云渡清脆的声音，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等他再回过神，便听见庙外传来手下呼喊他的声音。
“公子——”
“宋公子，你在哪儿——”
凌云渡也听见了声音，起身对郁维渊伸出手，“走吧，这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郁维渊看了眼凌云渡的侧脸，视线又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少年本该滑嫩的手掌心，却已经满是老茧。
盯了片刻，郁维渊将手轻轻放了上去，借势起身，“是来找我的，走吧。”
郁维渊抓着少年的手大步向前，没有看到落后他一步的凌云渡，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掌，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
嘿嘿……
这人不愧长相俊俏，就连手也滑溜溜的，好摸……嘿嘿……
……
就这样，凌云渡便跟在了郁维渊的身边，南下的一路为他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
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在凌云渡手中讨到好处。
见此，跟着郁维渊南下的心腹手下危机感日渐加重。
这人怎么来抢他们的活！
虽然，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就是比他们厉害……
果然还是人比人气死人。
凌云渡才不管这些呢，他平生没有多少爱好。
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算一个。
看遍天下美人也算一个。
就是凌云渡的审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就是了。
像郁维渊这种长相俊美，硬朗之气占多数的英气男子，放在凌云志这里那就是妥妥的美人。
一个半月过去，凌云渡已然通过自己能言善语的嘴，哄骗来了和郁维渊同床共枕的日子。
凌云渡：“嘿嘿……美哉美哉~”
“云渡？你在笑什么？”
郁维渊刚推开舱门走进来，便看见凌云渡躺在他们的床上咧着嘴傻笑，一点也没有江湖侠客的气质。
不过郁维渊对此也早已经见怪不怪，自然的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凌云渡散开的头发拢了拢。
“再过十日，船就要靠岸了，云渡之后还要跟着我吗。”
凌云渡闻言，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腾地坐起身。
“好啊你宋小渊，你什么意思！不想和我一起睡就直说！竟然还想赶我走？！”
凌云渡一副看渣男的模样瞪着郁维渊，不给出个解释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郁维渊却是垂着头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凌云渡说他的身份。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能看出来，凌云渡是向往自由的江湖。
可他是皇子，若是陪在他身边，就注定凌云渡不可能真正的自由。
更何况，京城来信父皇重病，此番回去，怕是会陷入皇权的争斗。
而他不过一颗还无法反抗的棋中子，又怎能自私地将人绑在身边。
郁维渊眸光闪了闪，眼底暗含的情绪在昏暗的船厢看得并不真切。
“你走吧。”
郁维渊倏地从床边起身走到舱门前，背对着凌云渡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落下最后一句话便推门而出。
“等船靠岸你我便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