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略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进。
作为新闻社的人,打听消息是本能,她们知晓娜塔莉与瑟吉,裘克的事,方才麦克指责娜塔莉时,她们也在场。
她们或多或少能猜出娜塔莉为什么而哭。
“娜塔莉。”
但她们的脚步停了,走在前面的瓦尔莱塔却没停下。
瓦尔莱塔不会读取空气中的静默,她停在帐篷外,小心翼翼关心着她认为的重要之事,
“娜塔莉,我们晚上可以睡在你的帐篷里吗?”
里面的哭声停止了,娜塔莉掀开帐篷,脸上的表情蛮正常的,只是眼眶和鼻头有些红。
娜塔莉看了看爱丽丝与几位新闻社同事,又看看瓦尔莱塔,迟疑:
“是帐篷不够分了吗?如果要来我这里对付一晚,那当然可以,就是会有些挤。”
娜塔莉没谈刚才的哭泣,爱丽丝等人也不会不识趣到追问。
她们微微颔首,客气道:
“没关系,感谢您的理解,很抱歉要在这么晚的时候打扰您休息。”
娜塔莉的住宿条件不算好,两张拼在一起的布床,就是主要的休息区域了。
马戏团最不缺的就是随拿随用的吊床与帆布床。
娜塔莉把能找到的都找了出来,发现还差一张床,便让瓦尔莱塔去找其他人借一架来。
“娜塔莉,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总是被排斥的瓦尔莱塔怯怯道,
“我,我怕他们会戏弄我,拖累了大家的休息。”
“一起去?”
娜塔莉的脸色不太好看。
喧嚣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会戏弄瓦尔莱塔,难道就不会在她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吗?
麦克都那个态度了,娜塔莉不想在听那些闲言碎语了。
“抱歉,瓦尔莱塔,你…你可以让爱丽丝小姐或者其他人陪你走一趟吗?”
娜塔莉伸手挽了挽头发,指着悬挂起来的貂皮大衣,
“我已经换了衣服,准备睡觉了。”
“好吧,娜塔莉,那你休息吧,瓦尔莱塔想想办法。”
瓦尔莱塔有些失落。
但很快,随着那位说瓦尔莱塔长得有点像她女儿的同事站了出来,瓦尔莱塔又高兴起来,机械义肢活动的咔嚓声远去。
吊床与帆布床也不是一拿出来就能睡,娜塔莉耐心与新闻社众人布置着过夜处,特地给瓦尔莱塔拿了一床较大的毯子。
“天啊,这张行军床也太硬了。”
床铺搭好后,一位同事先试了试,一脸痛苦,
“这些帆布又冷又粗糙,躺得我腰难受。”
娜塔莉悄悄看了看同事的表情,从中揣摩着体面人遇到劣质产品时的无措感。
原来出身优渥,职业不错的人,在睡这种床时是会难受的。
但吊床和行军床,还是喧嚣马戏团进入月亮河公园后才更新换代后的好东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流浪,或者好听点称呼,旅行型马戏团的主要休息地点,是地面,是一张毯子,还有杂物箱旁。
娜塔莉垂下眼睫,轻声道:“抱歉,吊床可能要软一点。”
同事不打算试吊床,直接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睡觉喜欢乱动。睡吊床,怕半夜翻身摔下来,或者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扭成一个麻花了。”
比起睡觉难受,同事其实更好奇另一件事,
“我以前也采访过知名马戏团,里面人气明星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啊。”
“娜塔莉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可不是喧嚣马戏团里的打杂人员。”
“但也不是唯一的,最出众的大明星。”
娜塔莉叹气,摸了摸自己常睡的床,接过话题,
“只有伯纳德和麦克睡的是柔软舒适的床铺,我和瑟吉还没到那个地步。”
“不过现在还算好了,还记得和瑟吉刚结婚。有时,我们忙碌了一天的演出后,筋疲力尽的直接倒头睡在地上。”
想起那段时光,娜塔莉打了个寒颤。
爱丽丝看着她,想到下午初见娜塔莉时,对方打扮的光鲜亮丽,丝毫看不出实际生活中的窘迫,也很难让人想起她曾经是个渔村姑娘。
随着瓦尔莱塔的回归,所有床铺整理得差不多了。
除了自告奋勇睡吊床的,还有因为身形特殊,独占一角的瓦尔莱塔,剩下的人挨挨挤挤躺下,帐篷里颇有几分工厂大通铺的架势。
没什么人张嘴,不多时,这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前后进入着梦乡。
娜塔莉被夹在中间,抬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睁着眼睛发呆。
她看着漆黑的帐篷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悄悄滑落着一滴滴晶莹。
独自又哭了一阵,娜塔莉轻手轻脚抹去脸上的湿润,难以控制地吸了吸鼻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帐篷里的呼吸声不变,依旧是那么安稳如初。
本来怕惊扰到她们休息的娜塔莉似乎明白了什么,鼻子一酸,嘴角泄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谢谢你们。”
娜塔莉低声道,
“我…我没事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只要哭一场就好了,哭完就没事了。”
既然正主都这么说来,装睡的人们纷纷醒来,爱丽丝睁开眼睛,接过不知谁递来的软帕,转手给娜塔莉。
娜塔莉不好意思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点按着脸上的泪珠。
有人点了盏煤油灯,让娜塔莉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回。
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声音,她不住的呜咽,哭到双手发软——
“瑟吉死了……我没有想过让他死,我也没有想过,喧嚣马戏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裘克变得好可怕,他变得我不认识了,他要杀人,大家却都怪到我头上,说是我毁了他,毁了喧嚣……”
“麦克一直是那样,麦克什么都不管,就盯着我,好像没有我,喧嚣就不会出事……”
娜塔莉的肩膀微微抖动,她略微低下了头,
“那些话太多了,甚至连我都开始思考——”
“如果我能忍受瑟吉时不时的暴虐情绪,守好秘密,裘克是不是就会一直是安静的哭泣小丑……”
她哭得很伤心,不只是为自身所背负的,也是为屠杀案凶手而战栗的惶恐与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