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理会菲欧娜的询问,脑海里飞速闪过几帧画面——
湖景村孩童失踪的新闻报道——【七名孩童陆续失踪,仅有一人被寻回……】
陈旧的报纸破碎,奄奄一息的迈尔斯对她道:“……再到后面,人也分三六九等……处女和儿童,被认为是最好的祭品……”
思维跳转,正在思考亚瑟问题的菲欧娜建议道:
“我可以采用心理治疗的方式,让他忘掉这次濒死的刺激感。”
忘记了,就能减少记住神明的影响。
迈尔斯低沉的声音重新出现,回荡在耳边:
“不知为何,比尔斯先生对神灵喰宴的话题很感兴趣,反复的讨论。”
“……我们聊了很久,他向我透露,他之所以热衷进行游戏,除了想尽快离开湖景村,也是想找回他丢失的记忆,他总觉得他忘了什么事情……”
最后,是比尔斯初到湖景村,在湖边远眺着平静的湖面。
他热情道:“你们也看过湖景之径?”
“啊,那是一名不知名的作家写的恐怖悬疑类小说。”
“讲述的是一名作家和他的同伴,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去参加湖中神灵的喰宴……最终只有那名作家生还了。”
“那名作家以“唯一幸存者”这个噱头,写出了湖景之径这本大热的小说,一时之间,佩戴蕨型花纹成了城中的潮流。”
亚瑟挠挠头,
“我没有看过啦,只是我身边的人一直在讨论,所以知道点剧情。”
他这么说着,爱丽丝却穿过时空,仿佛看到他当时望着的那片湖面上,正飘着密密麻麻的报纸碎片——
“一名作家和他的同伴去参加神明飨宴。”
【七名孩童接连失踪,湖景村村民众口一词,不知其下落。】
“作家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仅有一人被寻回。】
“我没有看过那本书,只是听他们讨论过剧情。”
这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
以奥尔菲斯举例,一本大热的小说,是一定能够捧起一位知名的新星作家的。
亚瑟能听他们讨论剧情到这么详细,却没听说过作家名。
要么是他忘了,要么是那个作家使用的是假名。
但就算是假名,亚瑟应该也有印象。
他绝口不提,意味着他潜意识中回避着湖景之径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在这一刻,爱丽丝头脑混乱而又清晰。
她清晰地,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几年前,仍处于鼎盛时期的湖景村。
不是这么萧条,不是这么破败。
人来人往,到处都有呼喊声,他们在喊着那些走失的孩子。
天上下起暴雨了,湖中在涨潮。
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从爱丽丝身边匆匆跑了过去,他们手上的提灯在风雨中飘摇,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
“在这里!我们找到一个孩子了!”
这不是村民们的声音,而是那些闻讯赶来的志愿者。
他们喜极而泣,团团围住出现在湖边的小孩。
人群七手八脚的用干净的厚实毯子把这个小孩裹住,费劲抱起。
有人在打伞,有人在脱雨衣,他们唯恐这难得找回来的独苗淹死在连绵成幕的雨中。
所有失踪儿童的父母都争先恐后的上前相认,但只有一对喜极而泣,哭喊着上前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亚瑟,你回来了。”
天上惊雷炸响,照亮了这一刻人们脸上的表情——
村民们在惊愕,志愿者很欣慰,亚瑟的父母在痛哭,其他孩子的家属互相拥抱着,彼此安慰还有希望。
没有希望了,没有了。
爱丽丝与那个被找回来的孩子遥遥对望,那孩子的眼睛无意识的向上翻去,只露出眼白,微微抽搐。
他嘴里反复念着,念着:“哈斯塔哈斯塔……”
在那孩子身后的湖面上,一道身穿黄袍的高大身影与人群相对而站。
祂不曾离开湖中心,只是宽大袍子下延伸出去的触手,搭上了孩童的脚腕。
七名儿童,实际上,应该是无人生还。
那个仿佛回到了人间的孩子,在父母怀里竭力挣扎着,发出一声比一声高昂而尖利的呼喊。
他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手脚像是章鱼的腕足一样,软绵绵的,死死缠着人。
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父母请了一位家庭医生,在多方治疗下,其中一种方案脱颖而出——遗忘。
爱丽丝猛然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菲欧娜极度焦虑的呼唤声。
她语调很快:“爱丽丝小姐,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为何紧闭起双眼了?”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里在变的潮湿,好像湖水要过来了?”
爱丽丝仍然闭着眼睛,脑海中仍旧浮现着暴雨中的那袭黄衣,还有失而复得,面孔惨白的孩童。
她摸索着抓住菲欧娜的手腕,声音有些干涩,却无比的肯定——
“正常来说,在比尔斯先生遗忘后,他不可能再去写湖景之径。”
“除非有人知晓了这一段往事,打开了他的记忆阀门,让他写下了这本书。”
“只是不知道比尔斯先生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再度摆脱了那些恐怖的记忆。”
菲欧娜有些迷茫:“什么?”
爱丽丝继续道:“湖景之径的作家只有可能是当年的祭祀仪式幸存者,也就是比尔斯先生了。”
“但帮助他写下这本书的,则是组织这场游戏的人,他知道比尔斯先生忘掉的是什么,所以他将游戏任务定为参加神灵喰宴,要求比尔斯先生复刻湖景之径的内容。”
“当然得是他来复刻,也只有他能复刻。有什么,比幸存者再一次踏入地狱更有观察价值的呢?对不对?”
爱丽丝将最后一句问话脱口而出,下一秒,渡鸦的嘶鸣声在不远处炸响。
爱丽丝循声“望去”,随后才徐徐睁开眼睛。
她看到渡鸦紫色的瞳孔倒映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孔,也同样倒映着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漆黑而浓郁的湖景村。
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石头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爱丽丝离卢基诺的临时驻扎地不远了,她好像已经听到痛苦挣扎的比尔斯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话,陷入沉默,等待着一个回应。
渡鸦的另一端,一只骨肉匀称的手腕骨一低,修长的手指抚在桌上那本蒙着黄色书皮的小说封面。
热茶的水汽模糊了他无名指侧留下的钢笔印,却没遮住书名——
《湖景之径(原稿)》。
奥尔菲斯悠闲回答着爱丽丝听不到的答案——
“确实是借助了出版社的人脉,邀请一位编辑上门拜访,劝说他不要放弃那么精彩的经历。”
“多好的结果啊,比尔斯先生得到了一笔能支持他竞选的巨额稿费,出版社大获成功,而我拿到了‘深渊’的基石,最有价值的收藏品。”
“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