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拼命想压住的事情，往往就是老百姓们最喜欢闲谈的事情。
长孙令娶妻这事儿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李甜儿某种意义上来讲，代表了这些平头百姓。
“凭什么她就可以嫁给四殿下，就凭她——”茶馆里，一个样貌清秀的姑娘面上露出憎恶的表情。
李甜儿她认识，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姑娘罢了。她们同住一个坊，李甜儿就是那种放在坊里都算不上顶漂亮的姑娘，最多也就算是不难看。
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会被长孙令看上的姑娘。
怎么会有多金帅哥看上平平无奇的穷姑娘呢！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啊！
她旁边坐着的姑娘撇嘴：“可不是，肯定是用了什么狐媚子的本领，才勾搭上了四殿下。从前那个东阳伯府的四姑娘也是一样样的，若不是成天追在四殿下身后，就她那身份，怎么配得上四殿下？”
两人吐槽得火热，挖苦的话一句接一句不带停。
她们对面的茶楼里，一位身着雪青色纱衣的姑娘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婢女走了出来。
姑娘戴着面纱，看不太清容貌，但面上的淡定和婢女气鼓鼓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群人真的是太过分了！咱们姑娘不配，她们倒是配极了。”婢女咬牙。
什么德高望重的说书先生，不过也是个喜欢凑热闹传八卦谣言的破说书的！
姑娘看了她一眼：“她们爱说就说去好了，这件事我们什么都不说，反而对我们有利。”
看着婢女不解的神情，姑娘解释道：“我们只有不说，别人才会觉得我们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这件事能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圣上有心鼓励寒门学子。只有不说也不闹，才能表示我们愿意为了圣上的愿望而让步。”
她就是荼悠，这次被好端端抢了亲的东阳伯府四姑娘，旁边的就是她的婢女月半。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死要活的时候，偏偏她才是最淡定最无所谓的那一个。
“明明就是说好的事情，可偏偏突然变卦，圣上和娘娘怎么就是……”月半嘀咕着，委屈得要掉眼泪。
姑娘从小就被宠着长大，几乎什么苦都没吃过，年初夫人刚去世，这才没多久连好好的婚事都没了！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不会变卦的事情，他突然变卦娶了李姑娘，我也一样突然变卦不喜欢他了，你瞧，这不扯平了？”荼悠安慰月半。
这话有道理，月半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也半信半疑地点了头。
只不过这事儿肯定不好过老夫人那一关。
荼悠担心的倒不是别的，而是东阳伯府的老夫人肯定会找她的麻烦。
这个老夫人是个顶会作妖的主儿，原本荼悠在府里过得还算不错，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娘来自卢氏，并且自己还有皇后做保的一门婚事。
如今卢氏三个月前去世了，婚事也没能保住，老夫人肯定要唠叨说教一通。
不，说不定不止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估计是不会善了了。
主仆二人沉默着回到了东阳伯府，果不其然就碰见纯儿满脸焦急地跑出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找你了！”纯儿冲上前去拉住荼悠的手。
她是荼悠的院子里管门的婢女，平时传话都是她，是个挺机灵的小丫头。
荼悠默默叹了口气，恐怕是该来的终究逃不掉。
她问道：“是老夫人找我过去？”
似乎是没料到她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纯儿愣了一下，然后赶忙点头：“姑娘快些吧，迟了恐怕……”
荼悠微微蹙眉，把面纱取下塞进月半手里，提起裙摆急匆匆朝慈心堂跑去。
“姑娘可叫老夫人好等。”夏月站在慈心堂门口，一脸的不悦。
旁边面无表情的是她的孪生妹妹秋阳。二人是一对双胞胎，都是老夫人的婢女碧水的女儿。
“抱歉，我才从外面回来。”荼悠试图解释。
夏月嗯了一声，她毕竟是个下人，主子之间的事情她根本也管不着。
不过正从屋内走出，也听到了这句话的老夫人，就没有夏月这么好的脸色了。
“哟，出去了？那你有没有听见外面是怎么说的？”老夫人在碧水的搀扶下走到荼悠面前。
这个丫头，从小其实挺讨喜的，但奈何她爹的生母当年和自己有非常严重的过节，自己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落水后连嘴甜都没有了，更是不讨喜。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心更硬了。
“祖母，孙女做错了什么吗？”荼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老夫人。
一时间老夫人居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老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一个姑娘家，被普通人挂在嘴边议论，难道不是你错了？”
这是什么歪理！荼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着：“还请祖母教诲。”
“好好的姑娘家，踏春节人多就别去凑热闹，你看，好好的婚事没了吧！”老夫人冷哼一声。
“可是哪怕孙女不去也没办法保证李姑娘不落水啊，没有李姑娘，还有刘姑娘张姑娘，若是孙女不去就能让踏春节没有事故发生，那孙女可以委屈自己哪儿都不去。再说了，李姑娘落水和孙女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孙女落水后有人喊了四殿下，但等他到了孙女已经被送回家了，结果那会儿碰巧又有一个姑娘落水了。”荼悠哒哒哒地说了一大通。
这一连串的话把老夫人噎得够呛。
她本来想好了，就拿荼悠没能拿住长孙令，没了婚事被群嘲来教训她，没想到她居然让自己准备好的话全都没办法说出来。
现在如果说了，反倒是她为老不尊了！
“祖母，孙女也很委屈，现在孙女明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可偏偏外面到处说孙女在家里哭闹撒泼，这不就是在打我们伯府的脸吗？”荼悠继续给老夫人洗脑，“孙女怎么可能是这种没教养的人？他们这么造谣，不就是在说伯府没教养，祖母您不会教养孩子吗？”
她说的在理，老夫人一时间竟也陷入了沉默。
见她很上道，荼悠继续煽风点火：“再任由他们这么造谣孙女，就等于在造谣伯府，那二伯在官场上……”
“他们敢！”老夫人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