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苏长泠看着面前一大串站得整整齐齐、一眼瞥过去都瞧不见尽头的茶工队伍,禁不住当场陷入沉思。
一旁引着众人赶来此处的小管事见此,颇有眼色地上前对着剑修微一拱手:“仙长,小人姓王。”
“好的,王管事。”苏长泠从善如流,言讫转头一指那长龙似的队伍,“所以,这些都是贵庄内近来见着过‘鬼’的伙计?”
——居然有这么多人吗?
她怎么记得恶魄那厮满造纸坊乱窜的那会,也没闹出来过这么多的“目击者”啊??
怎么说,难不成哀魄她比恶魄还能闹腾活泼?
这合理吗?
这事它有但凡一丁点的合理之处吗?
剑修皱巴巴团紧了一张面皮,只觉面前这一切简直是有那么点的匪夷所思。
那小管事听罢,原本悬在面上的笑意不受控地微微一滞:“咳……那个,仙长,这事其实小人也不大确定。”
“——大部分应该是真见过的,剩下的可能只是单纯听着人家说多了,脑袋里生出了某些臆想……但您知道的,仙长,小人分不清这个,是以……”
——他判断不了,那就只能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念头,把这群人都逮过来了。
“……好的,那麻烦你帮忙找了这么多人过来了,王管事。”剑修沉默一瞬,继而转头将人送出了院子——再回身面对着那满院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伙计时,她瞳中亦不由多出了几分微妙的“视死如归”。
——人到都到了,能怎么样呢?
认命挨个问过去吧!
苏长泠如是想着,孰料茶庄伙计们对此事的“热情”,委实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她这边才刚开头试图询问下离她最近的那位茶农,那边十数号人便迫不及待地一齐开了口。
一时之间,小院的上空充斥满了众人描述自己遇鬼时的细节的声响,剑修努力辨认着那一堆嘈杂响动里或真或假的形容,心中忽爬上了一线“生无可恋”。
——她突然就明白那会那个小王管事为什么会是那种一言难尽又很崩溃的表情了。
她现在也想。
苏长泠一言不发地攥紧了拳头,认真分辨了半天,方才从那一堆七嘴八舌里面勉强整理出了几条有用的线索——
其一,那个“鬼婆婆”的身量不高,衣着打扮明显与今人不同。
“她穿得着个长褂子——衣摆撇撇着拖到地上,挂了好多玉,伊个头发绾好高,一层一层堆堆在那里,花白的。”
“看着像是画里那种——那些神仙的画像,不过上衣不一样,她袖子没那么大,要小一些,领子叉得浅,腰上好像还有一条接缝,个子有点矮,比不过我们翻地用的那个榔头。”
其二,她的脾气不错,待人很是和善。
“那个鬼阿婆好喜欢笑。”
“很亲切,像小时候拉扯阿长大的婆婆。”
“我开始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把采茶用的篓子扣到她身上,她也不生气,只是问我‘怕甚么’。”
其三,她的腿脚不便,即便是变成了鬼,走路也要较常人更慢。
“她走得很慢,有时候会拄着一根拐杖——那种原木雕刻后打磨的拐杖。”
“非常慢,迷路的那天见到她,我腿都吓软了,但还是跑得比她更快——不过我最后晕过去了,再醒就到了茶庄门口。”
其四,她仿佛很喜欢水,且身上有一种不大明显的焦糊味。
“伊个老婆婆喜欢水——喜欢得很,阿上次见着她,她蹲在溪边,摸水。”
“我那几次,都是在雨天的茶山里碰到她的,天很阴沉,雨很大,打在蓑衣噼里啪啦;她没打伞,也不穿蓑衣,她好像很享受下雨,会闭着眼在茶树丛里散步——也不知道怎么走进去的。”
“有次我累了在山上小憩,天下了雾,凉飕飕的,我没睡着多久突然闻到一股火烧的糊味——我以为是庄子里哪里走水了,急着翻起来,一睁眼看到那个老鬼婆就在三尺开外的地方,刚走过去不远。”
“对对,是有糊味,但是不大,我当时他们烧锅烧糊了没在意,原来是那个鬼婆婆身上的?”
其五,除了云下茶庄,其他几座离他们这里少远一些的茶庄,没听说有见过鬼的,包括与他们设在临近山头、茶庄相隔极近的伍掌柜那里。
“别家,别家没听说有见过那个鬼婆婆的。”
“阿们茶庄在牯牛降很靠中的位置了,除了伍掌柜那边,再找别个茶庄要到山那边,要走好远哦。”
——也就是说。
那位“鬼老太太”,是个身着浅交领、小垂袖,衣裳上带着腰襕的,大概率已年逾五十的,身份显赫但脾气尤为和善的古代——尤其隋唐之前的——贵族女性。
且她当年的死因极有可能与“火”有关。
——人总会本能地远离曾令自己受到过伤害的事与物,而下意识接近能够克制他们的东西。
是以,通常只有死在“火”里的鬼,才会那么喜欢水。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勉强总结出这几点的苏长泠痛苦万般地按了眉心,良久才动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非毒。
缩成拇指大小的女鬼见状定定仰了头,她看着剑修那因院中的过分喧闹,而不住扭起来的面皮,不大自在地略略别过了脑袋:“别问了,是哀魄。”
“那老太太当年确实是死在火场里的——她走得慢不是生前真的筋骨不好,而是腿都被烧焦了,腰也被烧得发了缩。”
“……我知道,这我听到他们说那鬼婆婆的衣着样貌时就联想到了——她那身晋代服饰很是特殊,很难让人轻易忘怀。”苏长泠瘪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是想问问非毒,她能不能猜到这老太太现在躲在哪,或者能不能给她找一个稳妥的寻找方向。
依着她目前掌握的这些消息来看,哀魄伏矢并没有直接躲藏在云下茶庄的范围内。
否则,按她那三天两头冒出来缓缓腿脚的性子,这庄子上下几百号人,不可能才这么十几个号称见过她的。
但同样的,她的藏身之处,离着他们茶庄好似也没多少距离。
——不然,也不会唯有这一个茶庄的伙计能碰到她。
现在的问题是,云下茶庄离着牯牛降的中心很近。
而牯牛降的中心地带又太广。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靠谱的方向。
? ?妈的我的指甲我的指甲我的指甲(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