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自从知道我无法生育后，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丝遗憾。而现在有了族妹的孩子，他更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孩子身上。\"
她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落寞和羡慕，就像秋日里的凉风，拂过人心头，留下涟漪。
这情绪如此明显，谢钟情这个局外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她心微疼，脱口而出，“韵颜，你可是后悔了？”
至于后悔什么？
她想，李韵颜是懂的。
刹那间，李韵颜愣住了，身体变得异常僵硬，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钟情，却没丝毫的表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谢钟情静静地等待着李韵颜的回答。
终于，在她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李韵颜的眼睛眨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垂着头，用一种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不悔......”
这三个字虽然说得很轻，但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了谢钟情的心上。
她能够感受到李韵颜说出这句话时的无奈和痛苦，她的不悔，也许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事到如今，李韵颜又怎么能后悔呢？
她已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头了。
谢钟情看着她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万千感慨。
沉默片刻后，谢钟情咬了咬嘴唇，黛眉微皱，轻声说道：“我改日就带医仙来见你。”
她希望医仙能帮助李韵颜恢复健康，至少让她不再如此痛苦。
李韵颜没有反对，只是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人一样，缓缓跪坐在榻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沧桑。
谢钟情看着她那自暴自弃的模样，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她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李韵颜，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子，而如今的她，却已变得如此憔悴和消沉......
满月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后，李韵颜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她撑着疲惫的身躯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一进殿门，李韵颜便挥挥手，示意那些侍奉在旁的宫女们都退下。
待众人离去后，她才像泄了气般，一下子瘫坐在梳妆台前的坐榻。
镜子里的女子，面容姣好，眉眼如画，一袭艳红华美的宫装更是将她的气质衬托得高贵典雅。
然而，与这美丽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似已失去了灵魂。
李韵颜静静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许久，许久，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伸出手，将头上那顶精美的步摇冠取下。
随着步摇冠的滑落，她那原本高高盘起的发髻也随之散开，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仔细看着空镜里的人，觉得自己已被逼成了半个疯子，一个困在深宫高墙里的疯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那平坦的小腹，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有了。
李韵颜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族妹怀孕时的情景，那时的太子，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色，不经意间对族妹嘘寒问暖。
她还记得，族妹生产的那一天，太子在产房外焦急踱步，时不时地向里面张望，那紧张的模样，一眼便知，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
当孩子终于呱呱坠地，太子迫不及待地冲进产房，小心抱起那个刚刚降生的婴儿，眼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想到这里，李韵颜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梳妆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答”声。
为什么老天要如此薄待她？
她好不容易嫁给心上人，却无法为之孕育子嗣！好残忍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李韵颜心中一紧，连忙用衣袖迅速擦干眼角的泪水，随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到平日里的端庄和微笑。
是宫女抱着孩子来请安了。
\"娘娘。\"宫女怯恭敬行礼，怀中的婴儿正睡得香甜。
李韵颜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强迫自己露出慈爱的表情：\"孩子今天可好？\"
\"回娘娘，小殿下今日吃得好，睡得也香。\"宫女低着头回答，恭敬作答。
\"那就好。\"李韵颜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你下去吧，好好照顾小殿下。\"
“喏。”
宫女行礼退下后，李韵颜终于崩溃。
她伏在几上，无声地哭泣，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命运的不公，更恨自己竟然要假装疼爱那个提醒着自己失败的孩子。
......
又过了几日，谢钟情果然如约而至，还带着一位中年清秀的女子来，女子身着朴素淡雅襦裙，面容慈祥，眼神却异常清明。
\"这位就是我家供奉的医仙——卫素。\"谢钟情介绍道。
“民女卫素拜见太子妃娘娘！”卫素施施然行礼。
李韵颜将其打量了番，点头:“医仙免礼。”
“谢娘娘。”卫素起身。
这个医仙卫素，其实李韵颜早有耳闻，是苏氏商会培养出来的人才，她也曾动过让她来看诊的念头。
可阿耶阿母不让，因为他们知晓苏氏耳目众多，她的商会掌握了许多消息，他们怕若是寻医仙，届时肯定会暴露，若皇室得知了此消息，她有可能做不成太子妃。
而且，卫素最拿手的是医治瘟疫，妇人的疾病，不一定就精通，于是便作罢了。
同理，英王府上的那个神医亦然，若是神医得知她不能生，英王自然也知晓，皇室便全都知道了。
所以，李韵颜的身体状况都是暗中求医的。
李韵颜已命心腹宫女守在外面，确保无人打扰，她向女子微微颔首：\"有劳卫医师了。\"
卫素欠身，上前仔细为李韵颜诊脉，她时而皱眉，时而沉思，诊脉结束后，她又询问了一些李韵颜的身体状况和日常饮食。
\"娘娘体内寒气郁结，胞宫受损，确实难以受孕。\"最后，卫素说道，\"但并非完全无药可医。\"
李韵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医仙的意思是......？\"
\"民女需进一步诊断，找出寒气来源。\"医仙谨慎道，\"娘娘可否告知，是从何时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的？\"
闻言，李韵颜眼神有些闪躲，道：\"是那年谢府满月宴，我与卢良娣同时落水......”
说到这，她心虚地往谢钟情身上瞄了眼。
这事谢钟情怎可能不记得？
本来是李韵颜想害卢楚儿的，结果误打误撞，二女同时被害了。
那次，二女被人推入冰湖，卢楚儿失了孩子，李韵颜大病一场。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一时间谢钟情不知如何说什么了，这算自作自受吗？
不，也不对，她也是被害的。
“那次落入冰湖，我染了一场风寒，之后每月信期就变得不规律，且疼痛难忍。\"李韵颜心头懊悔。
卫素听后沉思良久。
谢钟情敏锐地注意到医仙卫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忙问：\"卫姨，有什么不对吗？\"
卫素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娘娘可否允许民女取一点血样？\"
李韵颜虽疑惑，但还是同意了。
卫素用银针取了少许血，滴在一个小瓷瓶中，瓶中装有透明液体。
血液滴入后，液体竟然变成了淡绿色。
卫素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果然如此。\"
\"怎么了？\"谢钟情急切地问。
李韵颜亦是惊异不好奇。
卫素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娘娘体内有寒毒积累，这非自然形成，而是......有人下毒所致。\"
李韵颜脸色瞬间煞白，“啪嗒”一声，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炸开，让她瞬间脑子空白！
下毒？
她是被人害的？！
卫素面色凝重地继续道：“这毒已有些年头了，据我的推算，应该就是你落水的那次。有人趁着你落入冰湖受寒之际，趁机给你下了一种寒毒，这种毒会导致女子宫寒，让你终生都无法受孕。”
“果真？！”李韵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既震惊又愤怒。
卫素一脸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李韵颜的情绪瞬间爆发了：“肯定是卢楚儿！一定是她！当初我本来想对她动手，没想到她也存着暗害我的心思！”
李韵颜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是在落水时，我们在水中拼命挣扎，她突然一巴掌拍向我的脸，当时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滑进我的嘴里。
因为我正在呼救，还以为只是喝进了一些碎冰和冷水，没在意。
好啊！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她给我下了毒！好狠毒的心肠，好厉害的手段！”
李韵颜不得不承认，卢楚儿是个宫斗能手。
之前，李韵颜还为自己存着暗害卢楚儿的心思而心存内疚，如今得知真相，她恨不得把卢楚儿翻出来鞭尸！
卫素在一旁补充道：“这种毒非常罕见，似乎是一种秘制的毒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谢钟情一听，恍然大悟，道:“若是卢楚儿下的，那的确说得过去，她本就是秦王派到太子身边的细作，后来却爱上了太子倒戈了，想来是嫉妒你能做太子妃，所以才害你。”
李韵颜听完之后，情绪异常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里各种复杂的情感，有后悔、疯狂，也有怨恨和不甘。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的心中翻腾，就像一团火焰在燃烧，让她无法平静。
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宫女们都不在场。
谢钟情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李韵颜，关切地道：“韵颜，你先冷静一下，别太激动。”
然而，李韵颜似乎并没有听到谢钟情的话，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时而狂笑，时而痛哭流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停止了哭泣，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木愣愣地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谢钟情，满脸悲伤问：“钟情，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恶有恶报呢？”
她曾有过害人之心，如今却也遭到了别人的毒害，而且这毒害还将影响她的一生。
想到这里，李韵颜心中的痛苦和悔恨愈发强烈。
谢钟情看着李韵颜如此痛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谢钟情轻轻拍了拍李韵颜的手，试图让她感到一些安慰，接着，她转过头，看向医仙卫素，问道：“卫姨，您对治疗韵颜的病有多大的把握呢？”
卫素沉默了片刻，答道：“女郎，我有八成的把握。不过，这种毒我以前从未见过，还需要一些时间来仔细研究，才能研制出解药。”
卫素两次强调这毒前所未见，这让谢钟情想起陛下中的毒，还有景烨死前中的毒，也是前所未见。
莫不是......
这些毒都出自同一个人？！
是了，卢楚儿原先就是晋渐珩的人，而那个毒师正是晋渐珩的幕僚，卢楚儿能得此毒，并没有什么意外。
谢钟情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李韵颜，李韵颜听后大惊，她攥紧手帕，双目深沉:“看来，那个毒师是个有本事的。”
谢钟情也点头，她真是越来越好奇那个毒师了。
“对了，”李韵颜似想起了什么，道，“钟情，你家这个医仙，之前一直在给阿妤调理身体吧？阿妤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可还好？都说怀孕辛苦，她可是经常难受？”
说到萧妤，谢钟情道:“韵颜你放心，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阿妤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还得小心，因为她这一胎本就不易，后来又遇刺杀那事儿，哎......”
说到后面，谢钟情换上心疼之色。
尤其是当时萧妤脸色煞白，衣裙染血的模样，她如今还历历在目呢。
“但韵颜你放心，琅琊王氏对她和这个孩子都非常上心，细细体贴着，她没受多少罪。”